“是给做寿吗?不定憋着啥坏呢。”
老李:
“娘,您多想。”
但老李给他娘做寿,确实不是为他娘。上个月,从安徽来个铁匠,姓段,在镇上落下脚,也开个铁匠铺。老段是个胖子,铁匠铺便叫“段胖子铁匠铺”。如老段性子急,老李不怕,谁知段胖子也是个慢性子,根耙钉
杨百顺他爹是个卖豆腐。别人叫他卖豆腐老杨。老杨除卖豆腐,入夏还卖凉粉。卖豆腐老杨,和马家庄赶大车老马是好朋友。两人本不该成为朋友,因老马常常欺负老杨。欺负老杨并不是打过老杨或骂过老杨,或在钱财上占过老杨便宜,而是从心底里看不起老杨。看不起个人可以不与他来往,但老马说起笑话,又离不开老杨。老杨对人说起朋友,第个说起是马家庄赶大车老马;老马背后说起朋友,次也没提到过杨家庄卖豆腐也卖凉粉老杨。但外人并不知其中底细,大家都以为他俩是好朋友。
杨百顺十岁那年,镇上铁匠老李给他娘祝寿。老李铁匠铺叫“带旺铁匠铺”。铁匠十有八九性子急,老李却是慢性子,根耙钉,也得打上两个时辰。但慢工出细活,这把耙钉,就打得有棱有角。饭勺、菜刀、斧头、锄头、镰刀、铲头、门搭等,淬火之前,都烙上“带旺”二字。方圆几十里,再不出铁匠。不是比不过老李手艺,是耽误不起工夫。但慢性子容易心细,心细人容易记仇。老李是生意人,铺子里天天人来人往,保不齐哪句话就得罪他。但老李不记外人仇,单记他娘仇。老李他娘是急性子,老李慢性子,就是他娘急性子压。老李八岁那年,偷吃过块枣糕,他娘扬起把铁勺,砸在他脑袋上,个血窟窿,汩汩往外冒血。别人好伤疤忘疼,老李从八岁起,就记上娘仇。记仇不是记血窟窿仇,而是他娘砸过血窟窿后,仍有说有笑,随人去县城听戏去;也不是记听戏仇,而是老李长大之后,个是慢性子,个是急性子,对每件事看法都不样。老李他娘是个烂眼圈,老李四十岁那年,他爹死;四十五岁那年,他娘眼瞎。他娘瞎以后,老李成“带旺铁匠铺”掌柜。老李成为掌柜后,倒没对他娘怎样,吃上穿上,跟没瞎时样,就是他娘说话,老李不理她。个打铁人家,平日吃饭也是淡饭粗茶,他娘瞎着眼喊:“嘴里淡寡得慌,快去弄口牛肉让嚼嚼。”
老李:
“等着吧。”
等就没下文。他娘:
“心里闷得慌,快去牵驴,让去县城听个热闹。”
老李:
“等着吧。”
等又没下文。不是故意跟他娘治气,而是为熬熬她这急性子。日子在他娘手里,已经急半辈子,该慢下来。也怕开这种头,乱越添越多。但他娘七十岁这年,老李却要给他娘做寿。他娘:“快死人,寿就别做,平时对好点就行。”
又用拐棍捣着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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