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那个道童,笑吟吟地骑着黄牛,横吹着那管铁笛,正过山来。洪大尉见,便唤那个道童:“你从那里来?认得?”道童不睬,只顾吹笛。大尉连问数声,道童呵呵大笑,拿着铁笛,指着洪大尉说道:“你来此问,莫非要见天师?”大尉大惊,便道:“你是牧童,如何得知?”道童笑道:“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,听得天师说道:“今上皇帝差个洪大尉赍擎丹诏御香,到来山中,宣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酷,祈攘天下瘟疫。如今乘鹤驾云去也。”这早晚想是去,不在庵中。你休上去,山内毒虫猛兽极多
喘。
只见山凹里起阵风,风过处,向那松树背后奔雷也似吼声,扑地跳出个吊猜白额锦毛大虫来。洪太尉吃惊,叫声:“阿呀!”扑地望后便倒。偷眼看那大虫时,但见:
毛披带黄金色,爪露银钩十八只。睛如闪电尾如鞭,口似血盆牙似戟。
伸腰展臂势狰狞,摆尾摇头声霹雳。山中狐兔尽潜藏,涧下樟袍皆敛迹。
那大虫望着洪太尉,左盘右旋,咆哮口,托地望后山坡下跳去。洪大尉倒在树根底下,唬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,那心头似十五个吊桶,七上八落响,浑身却如中风麻木,两腿似斗败公鸡,口里连声叫苦。大虫去盏茶时,方才爬将起来,再收拾地上香炉,还把龙香烧着,再上山来,务要寻见天师。又行过三五十步,口里呗数口气,怨道:“皇帝御限,差俺来这里,教受这场惊恐!”说犹未,只觉得那里又阵风。吹得毒气直冲将来。大尉定睛看时,山边竹藤里箴绞地响,抢出条吊桶大小、雪花也似蛇来。大尉见,又吃惊,撇手炉,叫声:“今番死也!”望后便倒在盘舵石边。微闪开眼看那蛇时,但见:
昂首惊讽起,掣目电光生。动荡则拆峡倒冈,呼吸则吹云吐雾。鳞甲乱分千片玉,尾梢斜卷堆银。那条大蛇径抢到盘舵石边,朝着洪大尉盘做堆,两只眼迸出金光,张开巨口,吐出舌头,喷那毒气在洪大尉脸上。惊得太尉三魂荡荡,七魄悠悠。那蛇看洪大尉回,望山下溜,却早不见。大尉方才爬得起来,说道:“惭愧!惊杀下官!”看身上时,寒粟子比滑灿儿大小。口里骂那道士:“叵耐无礼,戏弄下官,教俺受这般惊恐!若山上寻不见天师,下去和他别有话说。”再拿银提炉,整顿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,却待再要上山去。
正欲移步,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,渐渐近来。大尉定睛看时,但见那个道童,倒骑着头黄牛,横吹着管铁笛,转出山凹来。大尉看那道童时,但见:头缩两枚丫舍,身穿领青衣。腰间绦结草来编,脚下芒鞋麻间隔。明眸皓齿,飘飘并不染尘埃;绿鬓朱颜,耿耿全然无俗态。
昔日吕侗宾有首牧童诗道得好:
草铺横野六七里,笛弄晚风三四声。
归来饱饭黄昏后,不脱蓑衣卧月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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