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每年庙会上必得有几个警察在收这些孩子。收站在庙台上,等着他家人来领。偏偏这些孩子都很胆小,张着嘴大哭,哭得实在可怜,满头满脸是汗。有十二三岁,也被丢,问他家住在哪里?他竟说不出所以然来,东指指,西划划,说是他家门口有条小河沟,那河沟里边出虾米,就叫做“虾沟子”,也许他家那地名就叫“虾沟子”,听使人莫名其妙。
再问他这虾沟子离城多远,他便说:骑马要顿饭工夫可到,坐车要三顿饭工夫可到。究竟离城多远,他没有说。问他姓什,他说他祖父叫史二,他父亲叫史成……这样你就再也不敢问他。要问他吃饭没有?他就说:“睡觉”。这是没有办法,任他去吧。于是却连大带小齐站在庙门口,他们哭哭,叫叫。好像小兽似,警察在看守他们。
娘娘庙是在北大街上,老爷庙和娘娘庙离不好远。那些烧香人,虽
言为定,终生合好。间或也有被父母所阻拦,生出来许多波折。但那波折都是非常美丽,使人讲起来,真是比看《红楼梦》更有趣味。来年再唱大戏时候,姊妹们讲起这佳话来,真是增添不少回想……
赶着车进城来看戏乡下人,他们就在河边沙滩上,扎营。夜里大戏散,人们都回家,只有这等连车带马,他们就在沙滩上过夜。好像出征军人似,露天为营。有住夜,第二夜就回去。有住三夜,直到大戏唱完,才赶着车子回乡。不用说这沙滩上是很雄壮,夜里,他们每家燃火,煮茶煮茶,谈天谈天,但终归是人数太少,也不过二三十辆车子。所燃起来火,也不会火光冲天,所以多少有些凄凉之感。
夜深,住在河边上,被河水吸着又特别凉,人家睡起觉来都觉得冷森森。尤其是车夫马信之类,他们不能够睡觉,怕是有土匪来抢劫他们马匹,所以就坐以待旦。
于是在纸灯笼下边,三个两个赌钱。赌到天色发白,该牵着马到河边去饮水去。在河上,遇到捉蟹蟹船。蟹船上老头说:“昨天《打渔杀家》唱得不错,听说今天有《汾河湾》。”
那牵着牲口饮水人,是点大戏常识也没有。他只听到牲口喝水声音呵呵,其他则不知所答。
四
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,这也是为着神鬼,而不是为着人。
这庙会土名叫做“逛庙”,也是无分男女老幼都来逛,但其中以女子最多。
女子们早晨起来,吃早饭,就开始梳洗打扮。打扮好,就约东家姐姐,西家妹妹去逛庙去。竟有起来就先梳洗打扮,打扮好,才吃饭,吃饭就走。总之到逛庙这天,各不后人,到不半晌午,就车水马龙,拥挤得气息不通。
挤丢孩子站在那儿喊,找不到妈孩子在人群里边哭,三岁、五岁,还有两岁刚刚会走,竟也被挤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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