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（1 / 5）

在九四Ο年十二月——那正是萧红逝世前年，那是她健康还不怎样成

作者：茅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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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四月，第三次到香港，是带着几分感伤心情。从在重庆决定要绕这个圈子回上海时候起，心怀总有点儿矛盾和抑悒，——决定这走，可又怕这走，怕香港会引起些回忆，而这些回忆是愿意忘却；不过，在忘却之前，又极愿意再温习遍。

在在广州先住个月，生活相当忙乱；因为忙乱，倒也压住怀旧之感；然而，想要温习遍然后忘却意念却也始终不曾抛开，打算到九龙太子道看看第次寓居香港房子，看看女孩子那时喜欢约女伴们去游玩蝴蝶谷，找找男孩子那时专心致意收集来些美国出版连环画，也想看看香港坚尼地道第二次寓居香港时房子，“二。八”香港战争爆发后们避难那家“跳舞学校”（在轩尼诗道），而特别想看看，是萧红坟墓——在浅水湾。

把这些愿望放在心里，略有空闲，这些心愿就来困扰，然而始终提不起这份勇气，还这些未心愿，直到离开香港，九龙是没有去，浅水湾也没有去；实在常常违反本心似规避着，常常自己找些借口来拖延，虽然没有说过有这样打算，也没有催促快还这些心愿。

二十多年来，也颇经历些人生甜酸苦辣，如果有使愤怒也不是，悲痛也不是，沉甸甸地老压在心上、因而愿意忘却，但又不忍轻易忘却，莫过于太早死和寂寞死。为追求真理而牺牲童年欢乐，为要把自己造成个对民族对社会有用人而甘愿苦苦地学习，可是正当学习完成时候却忽然死，像颗未出膛枪弹这比在战斗中倒下，给人以不知如何感慨，似乎不是单纯悲痛或惋惜所可形容。这种太早死曾经成为感情上种沉重负担，愿意忘却，但又不能且不忍轻易忘却，因此这次第三回到香港想去再看看蝴蝶谷这意念，也是无聊；可资怀念地方岂止这处，即使去，未必就能在那边埋葬悲哀。

对于生活曾经寄以美好希望但又屡次“幻灭”人，是寂寞；对于自己能力有自信，对于自己工作也有远大计划，但是生活苦酒却又使她颇为悒悒不能振作，而又因此感到苦闷焦躁人，当然会加倍寂寞；这样精神上寂寞人旦发觉自己生命之灯快将熄灭，因而切都无从“补救”时候，那她寂寞悲哀恐怕不是语言可以形容。而这样寂寞死，也成为感情上种沉重负担，愿意忘却，而又不能且不忍轻易忘却，因此想去浅水湾看看而终于违反本心地屡次规避掉。

2

萧红坟墓寂寞地孤立在香港浅水湾。

在游泳季节，年年浅水湾该不少红男绿女罢，然而躺在那里萧红是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