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杨胖子,亏你还记得《路柳墙花》。那倒是‘明星’张招牌片,‘明星’是靠它起死回生呢。”
师傅告诉过们,盛公是三○年代红小生,有名美男子。那时候上海南京许多女学生都争着买盛公签名照片,挂在闺房中。盛公提起当年盛况不免惆怅,因此他最肯提拔后进,偏爱美少年,譬如像华国宝,盛公说,华骚包那副骚兮兮模样,倒有几分像他当年。
盛公把三○、四○年代那颗颗熠熠红星兴亡史,娓娓道来,说到惊心动魄处,盛公却戛然而止,觑着他那双老眊眼睛,朝向围他而坐那些少年家逡巡周,喟然叹道:“青春就是本钱,孩子们,你们要好好地珍惜哪!”
安乐乡冷气渐渐不管用,因为人体热量,随着大家亢奋、激动,以及酒精燃烧,愈升愈高。在这繁华喧闹掩蔽下,在们这个琥珀色新窝巢中,们分成堆堆,对对,交头接耳,互相急切地倾吐,交换些不足与外人道秘辛。在这个中秋夜,大家从四面八方奔来聚在这个地下室里,不分老少,不分贵贱,骤然间,混成体,纵使还有个人深藏不露苦痛、忧伤、哀愁、憾恨,也让集体笑语、戏谑、癫狂,以及杨三郎那声紧似声电子琴下子掩盖下去。杨三郎扬起头,他那张带着黑眼镜沧桑斑斑脸上,又漾起抹茫然笑容来。他换上配音,奏出他在日据时代亲自谱写曲《台北桥勃露斯》。
快没有跟来。吴敏将杯白兰地捧给张先生,并且殷勤地递上块洒香水冰毛巾。张先生抓起毛巾,在脸上忿恚地抹两把,可是并没能抹掉他嘴角边那道近乎凶残沟痕。
“那个小贱人,你可看到?”小玉凑近耳边低声说道,“他在吃回头草呢!”
卢胖子伸手捞,把又揪住老鼠只耳朵。
“耗子精,今晚来捧你场,招呼你也不来跟打声。”卢胖子真有三分气。
“卢爷,”老鼠歪着头,脸上扭成怪相,讨饶道,“你也可怜可怜吧!这夜哪里有半刻空闲?腿都快跑断喽。”
卢胖子把老鼠耳朵拎到他嘴边,叽咕几句,老鼠笑得吱吱怪叫,挣脱卢胖子手,溜烟,窜进人堆里。
盛公那边最热闹,圆桌子坐满做明星梦少年家,身后还有站着,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盛公讲古,追述三○、四○年代星海浮沉录。
“你们听过标准美人徐来没有?”盛公问道,少年家面面相觑。
“他们还没出娘胎,懂得什徐来徐去呀?”们师傅坐在盛公身边插嘴道,“盛公,你老和徐来合演《路柳墙花》倒看过,你在那张片子里头俊俏得紧哪!”
盛公那张皱成团脸上突地绽开个近乎羞赧笑容来,抚摸下头顶仅剩三绺头发,不胜欷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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