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那段时期,常常在深夜里,龙子坐部计程车,满台北找去,见人就问:‘你看见阿凤?’公园里有些人吃醋,有些人幸灾乐祸,编出许多话来:‘阿凤到新南阳去。’‘阿凤跟人到桃源春吃消夜去。’‘阿凤?不是让盛公带走?’于是龙子就真到那些地方去追寻,有时追得天都亮,才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园里来,在那莲花池畔台阶上,焦灼地来回走着,从这头走到那头,从那头走回到这头。
“有天晚上,阿凤跑到这里来,脸发青,双深坑眼睛灼灼发亮。
“‘郭公公——’他声音都在发痛,‘要离开他,再不离开他,要活活地给他烧死。问他,你到底要什?他说,要你那颗心。说生下来就没有那颗东西。他说:你没有,这颗给你。真,真害怕有天他把他那颗东西挖出来,硬塞进胸口里。郭公公,你是知道,从小就会逃,从灵光育幼院翻墙逃出来,到公园里来浪荡。他在松江路替租那间小公寓,再舒服没有。他从家里偷偷搬来好多东西,电扇、电锅、沙发,连他自己那架电视也搬来,给晚上解闷。可是——可是不知怎,就是耐不住,股劲想往公园里跑,郭公公,你记得?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,头次跟别人睡觉,就染上身毒,还是你带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。对他说:身毒,身肮脏,你要来做什?他说:你身肮脏替你舔干净,身毒用眼泪替你洗掉。他说是不是疯话?说:这世不行,等来世投胎,投到好好家人家,再来报答你吧。郭公公,又要溜掉,飞走,开始逃亡!’
“阿凤失踪两个多月,龙子找遍全台北,找得红眼、发狂。在个深夜里,那还是个除夕夜,龙子终于在公园莲花池畔又找到阿凤。阿凤靠在石栏杆上,大寒夜穿着件单衣,抖瑟瑟,正在跟个又肥又丑、满口酒臭老头子,在讲价钱。那个酒鬼老头出他五十块,他立刻就要跟去。龙子追上前拼命拦阻,央求他跟他回家,阿凤却直摇头,望着龙子满脸无奈。龙子把揪住他手说:‘那你把心还给!’阿凤指着他胸口:‘在这里,拿去吧。’龙子柄匕首,正正地便刺进阿凤胸膛。阿凤倒卧在台阶正中央,滚烫鲜血喷得地——”
郭老声音戛然中断,眼帘渐渐垂下,他那张龟裂般皱脸,好像蒙上层蛛网似。
“后来呢?”沉默半晌,嗫嚅问道。
“后来——”郭老那苍哑声音微微颤抖起来,“龙子坐在血泊里,搂住阿凤,疯掉。”
在郭老家里居留三天,听郭老把公园里沧桑史原原本本地叙述遍。他教授公园里许多规矩,什人可以亲近,什人应该远离,什时候风声紧,应当躲避。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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