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老摇头笑起来。
“这个小子横不横?不过他也有他道理,他连他母亲是谁也不知道,他是在三重镇阴沟里滚大。这个混小子,麻烦多着呢,日后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事故来!”
郭老起身去沏壶
排得密密,都贴满相片。大大小小,全是些少年像,各种神情、各种姿势、各种体态都有。有昂头挺胸,脸十七八岁天不怕地不怕孟浪,有畏畏怯怯,双双睁得大大眼睛里,充满过早忧伤、惊惧。有个是兔唇,有个断只腿,有许多鼻尖上犹自爆满青春痘。但也有几个却长得端端正正,眉眼间透着股灵秀聪明。每张相片下面,都编号,注明日期和名字。
“呵、呵,这就是小麻雀。”郭老用手轻轻地抚拭下张相,脸上突然绽开抹怜爱笑容,郭老脸上皱纹重叠,笑脸便龟裂般。照片里孩子剃着光头,打着赤膊,浑圆脸上笑嘻嘻两枚酒窝,门牙却缺掉颗。相片下面注着“四十三号小憨仔九五六年”。
“小家伙,才十四岁,就从宜兰逃到台北来流浪。撒谎、偷东西什都来,是个毫不知羞耻小东西!天天就会缠着给他买小美冰激淋吃。还会勒索呢,说什也不肯让替他照相。这张,是桶椰子冰淇淋换来。可是后来,到底也飞掉。倒是留张字条:郭公公,走,拿你五十块钱……”
郭老摇摇他那银发皤然头颅。
“两年后,又碰见那只小麻雀,他躲在三水街条不见天日死巷里,蹲在臭烘烘阴沟旁,长满脸毒疮。”
郭老翻开另页,上面贴着张横眉怒目少年全身像。少年斜靠在条陋巷巷口堵破墙上,穿件背心汗衫,只手叉着腰,手膀子肌肉块子节节瘤瘤地坟起,丛硬发竖得高高。
“就是他!”郭老突然用手指重重戳下那张少年照片。
“你瞧!”他拉开睡袍领子,他那松皱颈皮上,齐在耳根,蜿蜒着条三寸长疤痕,“这条老命也差点送在这个小流氓手里。他叫铁牛,把他比做枭鸟,凶残,bao戾,就像那只恶鸟!去年大年夜,他向讨钱,给他百块钱,他嫌少,满嘴脏话,气起来就打他记耳光,那个小凶手竟动起刀来!”
郭老忿忿地吁口气。
“若说那个小家伙天良完全泯灭呢,也不见得。那天半夜,他又跑回来。不开门,他就跳墙进来,扑到脚跟下,痛哭流涕,头磕得砰砰响,求饶赦他,收容他,直叫郭公公。上回他在公园里抽‘爱情税’,拿刀片去割人家女孩子裙子,给警察捉去,苦头吃足。本来要送到外岛去管训,全靠千方百计把他保出来。问他为什毛病不改,他说他就是看不惯女人。问他:‘你看不惯女人,你母亲不是女人?’你猜他说什?‘谁知道她是不是!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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