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老汇上人来人往,从地下道口冒出来人潮,都冷缩着脖子,四处乱窜。六尺许高黑人,穿着自制服卖Pizza意大利人,还有些操着奇腔怪调欧洲人,看得玫宝眼睛浑圆。玫伦写信告诉过玫宝,如果玫宝站在百老汇上,再也不相信自己身在美国,因为百老汇道上,外国人倒占近半。玫伦在信上已把百老汇写得烂熟。玫宝要玫伦个礼拜至少写两封信给她,起先玫伦还遵守诺言,后来直推忙,个月还不到两封。玫宝实在不懂姊姊为什在美国会这忙法。这次玫宝到美国来,姊姊仍然说圣诞节前后太忙,信上并没有叫玫宝直接到纽约,可是玫宝管不那些,玫宝等不及。玫宝在密歇根下飞机,没有通知姊姊,就直接坐公共汽车跑来纽约,玫宝要给姊姊来个意外之喜,不由得姊姊不依。玫宝提着两只箱子,站在电梯里,兴奋得脸上阵阵发热,玫宝绝不能等到暑假。玫宝今晚就要见到姊姊,倒在姊姊怀中,把姊姊衣襟搓成团,然后要姊姊马上,就在今晚,挽着她出去逛TimesSqu
那些喷香糖果抓来提神。玫宝爱听音乐,玫伦把自己那架袖珍收音机,挂在她床头,每晚让温柔肖邦和轻快莫扎特送她入梦乡。
“这大个人还不会自己洗头,姊姊也不能替你洗辈子呀!”玫伦皱着眉头说。玫宝最不爱听这种话,为什老要说辈子长,辈子短,可是姊姊就爱这样穷聒絮。有时姊姊忽然会捧起玫宝脸来,脸正经地说道:
“听着,妹娃儿,你不小,姊姊老这样惯你,你以后自己怎站得稳脚?”
姊姊喜欢拿大道理来压人,玫宝不要听,玫宝挨吓得心儿噗通噗通直跳。玫宝赖在地上,双手紧箍着玫伦腿子。玫宝望着玫伦英爽俊秀脸庞,恨不得从肺腑中喊出来:姊姊,爱你。姊姊总以为玫宝是个不懂事傻丫头,其实玫宝懂,玫宝懂得爱姊姊,有时心中爱得发疼。玫伦在师大毕业演奏时,玫宝坐在礼堂角落头,听得眼泪像两条蚯蚓,在她脸上爬来爬去。玫伦在台上穿着亮白旗袍,手指像排白鸽在钢琴键盘上飞跃着。肖邦夜曲里那串音符,变成群嘹亮清圆夜莺,飞到玫宝心花上,把她心血都啄出来。玫伦答应到美国朱丽亚音乐学院学好音乐后,写成第个曲子,就赠给她最宠爱妹娃儿,玫宝在日记上记下:
幻想曲No.1,赖玫伦作,献给赖玫宝。
“姊姊,”玫宝紧箍着玫伦,脸贴偎在玫伦腿上,喃喃叫道,“要你。”玫伦把玫宝从地上扶起来,放到床上去,把被窝塞到她下巴底,在她耳边说道:
“痴姑娘!”
“到啦,小姐。”计程车司机说道,“这就是百老汇与九十九街。”司机替玫宝把箱子提下来。玫宝贴司机小费。
“谢谢,小姐。”司机咧开嘴笑着说道,“祝你圣诞快乐。”
“祝你也圣诞快乐。”玫宝笑着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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