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轮到攻——依说汤尼寇蒂斯长得倒很漂亮。”
“嘘——瘟生!油头粉面,最看不得没有男人气男人。”
“Trump!”
“喔唷,没算到你还有张王牌呢。”
“Down多少?”
”玫宝把牌愈来愈逼近吕仲卿,他看见她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,两只耳坠子不停地晃动。另外三位太太都放下牌,抱着手,在等待着,吕仲卿觉得脸上烧得滚烫。
“说呀!说呀!说呀!”玫宝直催促着。吕仲卿朝她眨眨眼睛,嘴唇抖动好会,却说不出话来。
突然间玫宝对家放声笑起来,身翠绿色绒旗袍痉挛地扭动着,于是四个女人都齐着魔般地狂笑起来。玫宝手里不停地摇动那张梅花十,喘着气叫道:
“说出来啊!这叫什?这叫什哪?”
吕仲卿干咳几声,瘦脸上肌肉抽动着,做出个僵僵笑容,他也想随着她们笑下,可是他笑不出声音来。他觉得阵接着阵热流,直往他脸上涌来,他知道自己又在脸红,而且定还红得非常滑稽。他不由自主地将椅子朝外面挪下,移出粉红色光圈外。桌子上又恢复牌局,玫宝手灵活地洗着牌,金色扑克张张在跳跃。她举动吕仲卿都默默地注视着,他眼光跟着她丰腴手膀上下地眨动,他心里也跟着阵紧阵松,忽儿沁甜,忽儿溜酸搅动着。
“四副。”
吕仲卿将椅子慢慢往外挪,移到玫宝身后不远角落中去。灯光照不到那角,吕仲卿轻轻地舒口气,他用手把额头上沁出来
不晓得是为什缘故,他从小对女人就有种奇怪感情,他惧畏她们。他见女人,就禁不住红脸,周身发热。但是他又喜欢跟她们在起,悄悄地,远远地看着她们。他小时候整天都缠着姆妈及荷花两个人。他是姆妈独生子,无论姆妈到哪里,他都跟着去,姆妈到舅妈家打牌他就待在那儿整天,他不跟小表弟们去斗蟋蟀,他宁愿坐在牌桌下烧瓷矮凳上,守着姆妈。瓷凳子冰冰凉,坐着很不好受,可是他离不开姆妈。姆妈老伸手下来抚弄着他脑袋,忽儿摘下绣花手帕来替他擤鼻涕,忽儿把山楂片塞到他嘴巴里。他喜欢闻姆妈手帕上枸橼香,可是山楂片甜得他牙齿直发疼,他不敢张声,他怕姆妈嫌烦,把他撵开。他呆呆地瞅着紫檀木桌上姆妈胖手臂,雪白腕上戴着双碧绿翡翠镯子,不停地发出当琅当琅撞击脆响。他耐心地等着,等到姆妈打完牌回家睡觉,他好爬到床上,把头挤过去,偎到姆妈胖手膀上,他喜欢那股浸凉感觉——
“你说谁?玫宝,佛兰克辛那屈?也最讨厌他,瘦皮猴,丑男人!”
“你们两个别说得这样难听,他戏演得可真不坏啊!”
“算罢,演得再好也不爱看,张脸瘦得只剩下三个指拇宽。”
“喂,你们只顾聊天,该谁攻牌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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