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人日记（3 / 6）

他便变脸，铁般青。睁着眼说，"有许有，这是从来如此……"

"从来如此，便对？"

"不同你讲这些道理；总之你不该说，你说便是你错！"

直跳起来，张开眼，这人便不见。全身出大片汗。他年纪，比大哥小得远，居然也是伙；这定是他娘老子先教。还怕已经教给他儿子；所以连小孩子，也

八

其实这种道理，到现在，他们也该早已懂得，……

忽然来个人；年纪不过二十左右，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，满面笑容，对点头，他笑也不像真笑。便问他，"吃人事，对？"他仍然笑着说，"不是荒年，怎会吃人。"立刻就晓得，他也是伙，喜欢吃人；便自勇气百倍，偏要问他。

"对？"

"这等事问他什。你真会……说笑话。……今天天气很好。"

人肉可以煎吃；他还能说自己不吃人？

至于家大哥，也毫不冤枉他。他对讲书时候，亲口说过可以"易子而食"⑸；又回偶然议论起个不好人，他便说不但该杀，还当"食肉寝皮"⑹。那时年纪还小，心跳好半天。前天狼子村佃户来说吃心肝事，他也毫不奇怪，不住点头。可见心思是同从前样狠。既然可以"易子而食"，便什都易得，什人都吃得。从前单听他讲道理，也胡涂过去；现在晓得他讲道理时候，不但唇边还抹着人油，而且心里满装着吃人意思。

六

黑漆漆，不知是日是夜。赵家狗又叫起来。

狮子似凶心，兔子怯弱，狐狸狡猾，……

天气是好，月色也很亮。可是要问你，"对？"

他不以为然。含含胡胡答道，"不……"

"不对？他们何以竟吃？！"

"没有事……"

"没有事？狼子村现吃；还有书上都写着，通红斩新！"

七

晓得他们方法，直捷杀，是不肯，而且也不敢，怕有祸祟。所以他们大家连络，布满罗网，逼自戕。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样子，和这几天大哥作为，便足可悟出八九分。最好是解下腰带，挂在梁上，自己紧紧勒死；他们没有杀人罪名，又偿心愿，自然都欢天喜地发出种呜呜咽咽笑声。否则惊吓忧愁死，虽则略瘦，也还可以首肯几下。

他们是只会吃死肉！——记得什书上说，有种东西，叫"海乙那"⑺，眼光和样子都很难看；时常吃死肉，连极大骨头，都细细嚼烂，咽下肚子去，想起来也教人害怕。"海乙那"是狼亲眷，狼是狗本家。前天赵家狗，看几眼，可见他也同谋，早已接洽。老头子眼看着地，岂能瞒得过。

最可怜是大哥，他也是人，何以毫不害怕；而且合伙吃呢？还是历来惯，不以为非呢？还是丧良心，明知故犯呢？

诅咒吃人人，先从他起头；要劝转吃人人，也先从他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