宏儿和靠着船窗,同看外面模糊风景,他忽然问道:
"大伯!们什时候回来
"冬天没有什东西。这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,请老爷……"
问问他景况。他只是摇头。
"非常难。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,却总是吃不够……又不太平……什地方都要钱,没有规定……收成又坏。种出东西来,挑去卖,总要捐几回钱,折本;不去卖,又只能烂掉……"
他只是摇头;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,却全然不动,仿佛石像般。他大约只是觉得苦,却又形容不出,沉默片时,便拿起烟管来默默吸烟。
母亲问他,知道他家里事务忙,明天便得回去;又没有吃过午饭,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。
凄凉神情;动着嘴唇,却没有作声。他态度终于恭敬起来,分明叫道:
"老爷!……"
似乎打个寒噤;就知道,们之间已经隔层可悲厚障壁。也说不出话。
他回过头去说,"水生,给老爷磕头。"便拖出躲在背后孩子来,这正是个廿年前闰土,只是黄瘦些,颈子上没有银圈罢。"这是第五个孩子,没有见过世面,躲躲闪闪……"
母亲和宏儿下楼来,他们大约也听到声音。
他出去;母亲和都叹息他景况:多子,饥荒,苛税,兵,匪,官,绅,都苦得他像个木偶人。母亲对说,凡是不必搬走东西,尽可以送他,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。
下午,他拣好几件东西:两条长桌,四个椅子,副香炉和烛台,杆抬秤。他又要所有草灰(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,那灰,可以做沙地肥料),待们启程时候,他用船来载去。
夜间,们又谈些闲天,都是无关紧要话;第二天早晨,他就领水生回去。
又过九日,是们启程日期。闰土早晨便到,水生没有同来,却只带着个五岁女儿管船只。们终日很忙碌,再没有谈天工夫。来客也不少,有送行,有拿东西,有送行兼拿东西。待到傍晚们上船时候,这老屋里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,已经扫而空。
们船向前走,两岸青山在黄昏中,都装成深黛颜色,连着退向船后梢去。
"老太太。信是早收到。实在喜欢不得,知道老爷回来……"闰土说。
"阿,你怎这样客气起来。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?还是照旧:迅哥儿。"母亲高兴说。
"阿呀,老太太真是……这成什规矩。那时是孩子,不懂事……"闰土说着,又叫水生上来打拱,那孩子却害羞,紧紧只贴在他背后。
"他就是水生?第五个?都是生人,怕生也难怪;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。"母亲说。
宏儿听得这话,便来招水生,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路出去。母亲叫闰土坐,他迟疑回,终于就坐,将长烟管靠在桌旁,递过纸包来,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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