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Q钱便在这样歌吟之下,渐渐输入别个汗流满面人物腰间。他终于只好挤出堆外,站在后面看,替别人着急,直到散场,然后恋恋回到土谷祠,第二天,肿着眼睛去工作。
但真所谓"塞翁失马安知非福"①罢,阿Q不幸而赢回,他倒几乎失败。
这是未庄赛神②晚上。这晚上照例有台戏,戏台左近,也照例有许多赌摊。做戏锣鼓,在阿Q耳朵里仿佛在十里之外;他只听得桩家歌唱。他赢而又赢,铜钱变成角洋,角洋变成大洋,大洋又成叠。他兴高采烈得非常:
"天门两块!"
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打起架来。骂声打声脚步声,昏头昏脑大阵,他才爬起来,赌摊不见,人们也不见,身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,似乎也挨几拳几脚似,几个人诧异对他看。他如有所失走进土谷祠,定定神,知道他堆洋钱不见。赶赛会赌摊多不是本村人,还到那里去寻根柢呢?
人这才心满意足得胜走,阿Q站刻,心里想,"总算被儿子打,现在世界真不像样……"于是也心满意足得胜走。
阿Q想在心里,后来每每说出口来,所以凡是和阿Q玩笑人们,几乎全知道他有这种精神上胜利法,此后每逢揪住他黄辫子时候,人就先着对他说:
"阿Q,这不是儿子打老子,是人打畜生。自己说:人打畜生!"
阿Q两只手都捏住自己辫根,歪着头,说道:
"打虫豸,好不好?是虫豸——还不放?"
很白很亮堆洋钱!而且是他——现在不见!说是算被儿子拿去罢,总还是忽忽不乐;说自己是虫豸罢,也还是忽忽不乐: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苦痛。
但他立刻转败为胜。他擎起右手,用力在自己脸上连打两个嘴巴,热剌剌有些痛;打完之后,便心平气和起来,似乎打是自己,被打是别个自己,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别个般,——虽
但虽然是虫豸,闲人也并不放,仍旧在就近什地方给他碰五六个响头,这才心满意足得胜走,他以为阿Q这回可遭瘟。然而不到十秒钟,阿Q也心满意足得胜走,他觉得他是第个能够自轻自贱人,除"自轻自贱"不算外,余下就是"第个"。状元⒆不也是"第个"?"你算是什东西"呢!?
阿Q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,便愉快跑到酒店里喝几碗酒,又和别人调笑通,口角通,又得胜,愉快回到土谷祠,放倒头睡着。假使有钱,他便去押牌宝⒇,推人蹲在地面上,阿Q即汗流满面夹在这中间,声音他最响:
"青龙四百!"
"咳~~开~~啦!"桩家揭开盒子盖,也是汗流满面唱。"天门啦~~角回啦~~!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~~!阿Q铜钱拿过来~~!"
"穿堂百——百五十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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