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几乎每日都与齐海生起钓蟹,但钓来蟹,他自己不要,全给齐海生,让他去市集上卖。齐海生不要,说这是你钓,不能拿。老头却说,有退休工资,还有儿子养老,不靠这点铜钿。齐海生说,你为什对这好?老头说,当年去上海,也是你这样年纪,无爹无娘,能体会你难处。齐海生说,你去过上海,上海好吗?老头说,上海当然好,黄浦江边,外国轮船山样大。只是现在老,如果还是你小鬼年岁,定要再回去闯闯。
就这样,齐海生和老头相处几年,某日,老头没有来,接下去段辰光,始终都没有再出现。齐海生心急,便去城里寻他。老头跟他说过,他家住在城关西门,西门有株遮天蔽日大杏树,杏树脚边第份就是他家。
齐海生去城里,寻到他家。进门,就看见堂前口黑漆棺材,悬搁在两条长板凳上。棺材前张八仙桌,搁老头照片,点香焚烛,香烟缭绕。齐海生看,心里晓得状况。进院子,什都没说,就在八仙桌前跪拜番。老头儿子奇怪,问他是谁。海生说,你不认识,常跟他去钓蟹。老头儿子听,便明白。海生说,能不能把他钓蟹工具送给。儿子答应,将钓蟹工具,连同老头戴草帽起送给他。齐海生说,他是碰
下去。
万人批斗会结束,偌大操场上,人群散场,喧嚣殆尽,只剩下齐海生个,抱着双膝坐在批判台上。他晓得,从这刻开始,他在世上无家可归。
齐海生坐在那里,想许久,想齐清风,想齐罗成,想秀娟,最后又想到自己。自己名字叫海生,这名字就是齐清风出。海生就是海里生,干脆自己去海里死,也算是将这名字还给他。这样想着,齐海生便去海边。但坐在礁石上,望着黑森森海水,他却害怕,他想起那些鱼虾啃噬自己身体场面,浑身颤抖。
后来,远处就走来个人,近,看出是个老头。老头看见齐海生,便问道,小后生,天都黑,你坐在这里做什?
齐海生说,爹娘没,家也没,想跳到这海里寻死。
老头说,那你为什还没有跳?
齐海生说,不敢,怕海水里鱼虾咬。
老头便笑,说,既然不敢就先不要寻死,干脆你跟学钓蟹,等哪日你敢,再来跳也来得及。
齐海生想想,觉得他说得有道理,点头答应。
从这日开始,齐海生便跟着老头钓蟹。钓蟹需站立在滩涂上,滩涂上没有遮挡,红猛日头彻头彻尾照落下来,将人晒得发红,反复脱皮。滩涂上还有海蚊虫,海蚊虫芝麻大,咬起人来最凶不过。起初海生也没办法忍受,站在滩涂上,如同人间地狱。时间久,慢慢适应。他想起齐清风万人批斗会上场景。他将自己当作齐清风,将滩涂上密密麻麻爬行小蟹当成台下人。他体会齐清风在台上模样,这样想,身上痛痒竟变得不那难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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