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从绒线胡同走,穿过兵部洼、中街、西交民巷,出东交民巷就是哈德门大街。在路上忽然又想起句话。
“应当把弟弟带着,他回头看不见准得哭,他时刻也没离开过呀!”
就是为这个,宋妈才年年留在家,这时仗着胆子问:
“小栓子怎死?宋妈。”
“不是跟你说过,冯村后坡下有条河吗?……”
“是呀,你说,叫小栓子放牛时候要小心,不要净顾得玩水。”
原来是这回事儿,宋妈成年跟们念叨小栓子和丫头子,这下都没有。年年宋妈都给他们两个做那多衣服和鞋子,她丈夫都送给谁?旧花棉被里裹着那个小婴孩,到谁家?想问小栓子是怎死,可是看着宋妈红肿眼睛,就不敢问。
“看你还是回去。”妈妈又劝她,但是宋妈摇摇头,不说什,尽管流泪。她匙匙地喂燕燕,燕燕也口口地吃,但两眼却盯着宋妈看。因为宋妈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。
宋妈照样地替们四个人打水洗澡,每个人脸上、脖子上扑上厚厚痱子粉,照样把弟弟和燕燕送上床。只是她今天没有心思再唱她打火链儿歌儿,光用扇子扑呀扑呀扇着他们睡觉。切都照常,不过她今天没有吃晚饭,把她丈夫扔在门道儿里不理他。他呢,正用打火石打亮火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。小驴大概饿,它在地上卧着,忽然仰起脖子声高叫,多难听!黄板儿牙过去打开袋子干草,它看见吃,翻滚,站起来,小蹄子把爸爸种在花池子边玉簪花又给踩倒两三棵。驴子吃上干草子,鼻子抽抽,大黄牙齿露着。怪不得,奶妈丈夫像谁来着,原来是它!宋妈为什嫁给黄板儿牙,这蠢驴!
第二天早上起来,朝窗外看去,驴没,地上留堆粪球,宋妈在打扫。她抬头看见,招手叫出去。
跑出来,宋妈跟说:
“他掉在水里死时候,还不会放牛呢,原来正是你妈妈生燕燕那年。”
“那时候黄板——嗯,你丈夫做什去?”
“他说他是上地里去,他要不是上后坡草棚里耍钱去才怪呢!准是小栓子饿天找他要吃去,给他轰出来。不是上草棚,走不到后坡河里去。”
“还有,你丈夫为什要把小丫头子送给人?”
“送人不是更松心吗?反正是个姑娘不值钱。要不是小栓子死,丫头子,不要也罢。现在就不能不找回她来,要花钱就花吧。”宋妈说。
“英子,别乱跑,等会跟出趟门,你识字,帮找地方。”
“到哪儿去?”很奇怪。
“到哈德门那带去找找——”说着她又哭,低下头去,把驴粪撮进簸箕里,眼泪掉在那上面,“找丫头子。”
“好。”答应着。
宋妈和偷偷出去,妈妈哄着弟弟他们在房里玩。出门走不久,宋妈就后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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