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给父亲,丝毫怯弱和懊悔都会使父亲得意。他不想让他得意,于是就说:“这光景不错,这光景美得很!”鹿三撇撇嘴角儿:“想想你早先是啥光景,而今是啥光景?”孝文不假思索地说:“早先那光景再好不想过,而今这不景喜悦畅快。”鹿三听,缓缓地站起来退后两步,和孝文之间形成段距离,嘲弄他说:“你生装嘴硬,你后悔来不及!你原先人上人,而今卧蜷在土壕里成人下人!你放着正道不走走邪路,摆着高桌低凳席面你不坐,偏要钻到桌子底下啃骨头,你把人活成狗,你还生装嘴硬说不后悔!你现时后悔说不出口喀!”孝文气得颤颤抖抖:“嗬呀三老汉!别人训骂倒是罢,你也来训烧骚,你算老几?”鹿三冷笑着拍拍胸口,鄙夷地瞅着孝文:“算老——三。甭看三老汉硬熬辈子长工,眼窝里把你这号败家子还拾不进去!要是把人活到这步光景,早拨根求毛勒死……还知啥人哩?”鹿三从地上捞起镢头,狠狠地照着塄坎挖起来,土块哗哗哗倒下来,拥堆在脚下,接着又换上铁头木锨,装满车土块;再把镢头和铁锨架上车帮,牵着红马解开闸绳,临出土壕时候回过头来,半是同情半是挪揄地说:“你要是没有狼劲儿勒死,快到白鹿仓里头去,那儿今日放舍饭……”
孝文仰躺地土壕气得半死,串村溜墙根什饭时,熟人用白眼瞅他孩子喝狗咬他他都能做到心平气和,料想不及鹿三竟会如此强烈地刺激起他羞耻感,盛怒终于冷寂下去,腹腔里似有条蚰蜒在蠕蠕拱动,接着条变成二条三条无以数计蚰蜒在空荡荡腹腔里翻搅攻掘,脑子里盘旋着鹿三走出土壕时留给他三个字:放舍饭。饭已经十分陌生,现在又变得十分切近十分鲜活十分生动。两三天来水米不进,孝文早已没有饥饿感觉也没有饥饿胁迫,现在饥饿感觉重新苏醒,饥饿痛苦又胁迫着他站立起来,到白鹿仓去吃舍饭:他意志集中心劲强烈,拄着打狗棍子站立起来,走出土壕爬上慢道扬起头来,弟弟孝武刚刚走到跟前,孝武是从鹿三口中得知孝文在上壕濒死消息,他说:“哥,回家吧!”
“不回!”孝文昂起头执拗他说。
“你已经走到绝路,再没路可走。”
“你该想想,你咋能去抢舍饭?”
“抢舍饭好!比讨饭比回家吃你碗饭都好!”
“你不顾脸面……也该想想祖先!”
“要脸滚开……不要脸吃舍饭去罗!”
孝文得意自己对鹿三和孝武强硬态度,凭着骤然起股气力走到白鹿仓外舍饭场上来。白鹿仓围墙外开阔原野上,因为干旱未能播种因而闲歇着田地里,万头攒动,喧哗如雷,象是打开箱盖嗡嗡作响蜂群,更象是个倾巢而出庞大蚂蚁家族,站着躺着坐着躜动着男人女人老人和娃娃,片褴褛衣裤构成混浊洪水,四面人方仍然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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