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点闺女。咱屋里急着用人(不便出口层意思是早抱孙子)。冷大哥二闺女小点儿。要是八字合,订给孝武。”鹿子霖急于联扯这门亲事,并不过多思考白嘉轩另外意思,就说给冷先生。冷先生同意。
冷先生十分满意两个女儿终身大事安顿。他不是瞅中白鹿两家财产,白鹿原上就家当来说,无论白家,无论鹿家,都算不上大富大财东;他喜欢他们儿子,也崇敬他们家道德行,都是正正经经庄稼人;更重要是出于他在白鹿镇行医久远之计,无论鹿家,无论白家,要是得罪任何家,他都难得在这个镇子上立足;他也许不光凭他冷峻眼光看得出,而是凭他冷峻神经感觉到,“交农”事件之后白鹿两家不好愈合裂痕。他像调配药方样,冷峻地设计而且实施自己调合方案,不管白嘉轩或鹿子霖心里真恨假爱也不要紧,哪怕维持种表面和谐亲密也是好。当两宗亲事完成以后,冷先生在个冬夜,订菜,温酒,请来两个亲家,以少有热情和感慨说:“不结亲是两家,结亲是家。这人话短言缺又不会拐弯,日后咱们无论谁和谁有啥成见,都当面说清,不许窝在肚里,是挂面调盐——有言(盐)在先。们三人,长几岁,权且充个大货,说几句老话:看白鹿村缺不嘉轩弟,也缺不得子霖弟。你俩人捏合好好百好。是钦服你们两家人品行,可不是图地多房宽牛高马大。白鹿原上只有个‘仁义’村庄,甭忘是县令亲自写栽碑……”于是,由“交农”事件造成白嘉轩和鹿子霖之间芥蒂,不说化解,总之是被他们自觉自愿地深深地掩藏起来。其实俩人都需要维持这种局面。
交上腊月,县长何德治骑着马上白鹿原,专程来拜会白嘉轩,自然由白鹿仓总乡约田福贤和第保障所乡约鹿子霖引路作陪。田福贤对何县长说:“你坐在仓里喝茶,让子霖把他叫来。”何县长说:“不用。登门拜访。马拴在仓里喂着。”
县长到来,使白嘉轩既感到突然,又深为感动,赶忙挪椅子抹桌子敬茶递烟。何县长站在祭祀白家祖宗桌子前打躬作揖,然后坐下。这个举动使白嘉轩改变对这个穿身猴里猴气制服县长初步印象。县长戴顶藏青色礼帽,方脸,天庭饱满,短而直鼻梁儿,不厚不薄恰到好处嘴唇,和蔼而又自信。白嘉轩瞅着县长心里不无遗憾,要是穿上七品官服就会更气魄,更像个县令,可惜他却穿着身猴里猴气制服。何县长说:“白先生,想聘请你出任本县参议会议员。”白嘉轩头回听到这个新名词,时弄不清含义,又不好意思问,因而也不便表示同意或拒绝,但他几乎肯定猜断那是个官衔,就说:“嘉轩愿学为好人。自种自耕而食,自纺自织而衣,不愿也不会做官。”何县长笑说:“正是闻听你是个好人,所以才请你作参议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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