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太极已经撤差,邱先生,张大哥,都请假。熟人中只见到孙先生。孙先生是初次到北平,专为学习国语,所以公事不会办,学问没什,脑子不灵敏,而能作科员,因为学习国语是个人事,作科员是为国家效劳,个人事自然比国事要紧多。孙先生打着自创国语向老李报告:
“吴太极儿,”他以为无论什字后加上个“儿”便是官话,“和小赵儿,哎呀,打得凶!压根儿没完,到如今儿没完,哎哟,凶得很!”
“为什呢?”连慢性老李也着急。
“小赵儿呀,有个未婚妻儿,压根儿顶呱呱,呱呱叫!”
“他还没娶过,那?”
无论怎说,老李是非出去不可。病没全好而冒险出去,是缺乏常识。但是为别人牺牲,至少是有意义。自从生下来到现在,他老是按部就班活着,他自己是头个觉到这活着是空虚。张大哥虽然是瞎忙,到底并不完全为自己忙。人与人互助是人生真实,不管是出于个人情愿,还是社会组织使人能相助相成。谁也再不拦住他到张大哥家中去。他腿还软着,可是心意非常坚定:雇辆车去赶张大哥。
张大嫂已哭得象个泪人——天真是五花大绑捆走。
没看见过张大哥这难受,也想不到他可以这难看。脸上点血色也没有,左眼闭着,下眼皮和嘴角上肉齐抽动,声不发,嗓子里咯咯咽气。手颤着,握着烟斗。
老李进屋中便坐下,只觉得自己没有能力,自己是废物,连句话也说不出。
“压根儿没娶过,压根儿也娶过,瘸子屁股儿,斜门!”孙先生非常得意用上句俏皮话。“怎讲呢?他娶过,娶过之后,哎呀,小赵儿凶得咧,送给别人。那压根儿他是娶过,可又压根儿没娶过,凶!你老老实实,规规矩矩,作勿来,作勿来。小赵儿到处会骗,百八十块,买个儿来,然后,搽胭脂抹粉儿,送出去,油滑鬼儿,压根儿!”孙先生见神见鬼把声音放低:“你晓得,他在所长家里?所长——是他人儿,哎哟,漂亮得很!小赵儿和她把所长儿给,怎说?对,抬起来;将来小赵儿自己有市长儿希望,凶!这回又弄个儿,刚刚十九岁儿。他想调教好,送出去,送给团长旅长儿,说不定。呕,对,是个旅长儿,姓王,练得好拳脚儿,猴子拳,梅花拳
张大哥看见老李进来,并没立起来,楞好大半天,他忽然睁开左眼,眨巴几下,用力咽口气。猛立起来,叫声,“老李!”没有再说别,往外走:到屋门,看张大嫂眼:“找儿子去!”
张大嫂除说天真是被绑走,其余概不知。
丁二爷在院中提着笼破黄鸟,来回走,边走边落泪,“小鸟,小鸟!你叫声,叫声!你要是叫声,天真就没危险!叫!叫!”小鸟们始终不叫。
二
第二天,老李决定上衙门,虽然还病病歪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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