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天——老太太,”老李连句整话也没有。
可是他觉得生活美满多,公寓里没有老太太来招呼。那是买卖,这是人情。喝碗茶,打个哈欠,吃个海棠,甜美!要给英说个故事,想不起;腰有点痛。是,腰疼,因为尽责任,卖力气。拿刚才事说吧,右手烧饼,左手包子,大衣袋中大包花生米,中指上挂着铁壶!到底是有家!在公寓里这时候正吃完鸡子炒饭,不是看报,就是独坐剔牙。太太也过得去,只是鞠躬样子象纸人往前倒——看太太眼。
菱小手里拿着半个烧饼,小肉葫芦直向妈妈身上倒,眼已闭上,可还偶尔睁开点缝,妈妈嘴中还嚼动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搂着孩子微微向左右摇身,眼睛看着洋蜡苗。
老李不敢再看。高跟鞋,曲线美,肉色丝袜,大红嘴唇,细长眉……离李太太有两个世纪!老李不知是难过好,还是痛快好。他似乎也觉出他毛病来——
向人眨巴眼。
英是个楞小子,大眼睛象他爸爸,楞头磕脑,脖子和脸样黑,肉不少,可是不显胖,象没长全羽毛肥公鸡,虽肥而显着细胳臂蜡腿。棉裤似乎刚作好就落伍,比腿短着大块,可是英满不在乎,裤子越紧,他跳得越欢,跳把什都露出来。
老李爱这个黑小子。“英,赛呀!看谁能三口吃个?看,口个月牙,两口个银锭,三口,没!”
英把黑脸全涨紫,可是老李差点没噎绿。
不该鼓舞小孩狼吞虎咽,老李在缓不过气来工夫想起儿童教育。同时也想起,没有水!倒点蜜饯海棠汁儿喝,不行;急得直扬脖。在公寓里,只须叫声茶房,茶是茶,水是水;接家眷,麻烦还多着呢!
正在这个当儿,西屋老太太在窗外叫:“大爷,你们没水吧?这儿壶开水,给您。”
老李心中觉得感激,可是找不到现成话。“呕呕老太太,呕——”把开水拿进来,沏在茶壶里。边沏,边想话。他还没想好,老太太又发言:
“壶放着吧,明儿早晨再给。还出去不出去?可要去关街门啦。早睡惯,黑就想躺下。明儿倒水来叫他给你们倒挑儿。有缸啊?六个子儿挑,零倒,包月也好;甜水。”
老李要想赶上老太太话,有点象骆驼想追电车,“六个子,谢谢,有缸,不出去,上门。”忘说,“您歇着吧,去关门。”
“孩子们可真不淘气,多乖呀!”老太太似乎在要就寝时候精神更大。“大几岁?别叫他们自己出去,街上车马是多;汽车可霸道,撞葬哪,连都眼晕,不用说孩子们!还没生火哪?多给他们穿上点,刚入冬,天气贼滑呢,忽冷忽热,多穿点保险!有厚棉袄啊?有做不过来活计,拿来,给他们做r戴上镜子,粗枝大叶,还能缝几针呢;反正孩子们也穿不出好来。明天见。上茅房留点神,砖头瓦块别绊倒;拿个亮儿。明天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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