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，吃饭饭！”小妞子过来拉住妈妈
手。
妈妈抱起孩子来，眼圈红
。在乡下，这时候孩子就该睡；在这儿，臭北平！这个不准，那个不行，孩子到这咱晚还没吃饭！屋子是空，没有顺山大炕，没有箱子，没有水，看哪儿都发生，找什
也不顺手，丈夫皱着眉！
百个北平也比不上乡下！
“爸还不吃饭？”男孩用拳头打老李下。
老李看看两个孩子，眉头上那座小山化。“爸给你们买吃去，”然后把小拳头放在自己手掌上，“这儿呀，方便极，会儿
都能买来，买——”他看太太眼，“买什？”
太太没言语，脸上代她说，“知道你们北平有什！”
嘴不大爱闭上，呼吸带着点响声，大牙板。身子横宽，棉袍又肥些，显着迟笨。双前后顶着棉花改造脚，走路只见胳臂摆动，不见身体往前挪：有时猛倒退半步，大概是脚踵设法找那些棉花呢。坐下时候确不难看。新学会鞠躬：腰板挺着，两手贴垂，忽然个整劲往前栽：十分郑重，只是略带点危险性。
她给丁二爷鞠躬，给张大哥鞠躬，心里觉得不十分自然，可是也有点高兴。张大哥说“好在还不冷”时候，她答句“还没到立冬”，也非常漂亮而恰当。
屋子大概布置好，她手扶着椅子背，四下打眼，不错，只是太空！可是，空得另有种可喜味道。这切是她！除丈夫就属她大，没有公婆管着，小姑子看着。况且，这是北平！北平未见得比乡下“好”，可是，定比乡下“高”。
老李眉头还皱着呢，看她眼，要说：“不会沏点茶呀？”可是管住自己，改为：“倒壶茶。”跟她说，连“沏”还得改成“倒”！
“还真忘，真！”李太太笑，把牙全露出来。“茶叶呢？”这句好象是问全北平呢，声音非常高。
“爸，买点落花生，大海棠果。”
“爸，菱吃发生！”小妞子说。
老李笑，要回答他们几句，没找到话，披上大衣上街。
三
街上东西是很多，老李可想不出买什好。街西个旧书摊，卖书老人正往筐中收拾《茶花女》，《老残游记》，和光绪三十二年头版《格致讲义》。老李看看，搭讪着走开：迈两步又回头看看卖书——正忙着收摊，似乎没有理会到老李存在。老李开始注意羊肉床子旁边
“小点声！”老李说，把“这儿不是乡下，屋里说话，村外都得听见！”咽回去。
她似乎为抵销大嗓说话罪过，居然把茶叶找到。“还忘呢，没水！”为找到茶叶把大嗓罪过又犯。
“你小点声！”老李咬着牙说，眉头皱得象座小山。
她拿着茶壶在屋里转半个圈，因脚下棉花又发生变化，所以没有转圆。“上街坊屋借壶开水去？”
他摇头。不行，还得告诉她：“这儿不比乡下，不许随便用人家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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