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而后吃着玩,说着玩,除妈妈在棺材内声不发,其余人都没话找话,不笑强笑,他们哭与笑并没什分别。门口吹鼓手敲着吹着,开着玩笑。门外摆着纸车纸马纸箱纸人,非常鲜艳而不美观。院里摆着桌面,大家吃,吃,吃,嘴像些小泔水桶。吸烟,人人吸烟;西屋里还有两份大烟家伙。念经那些和尚,吹打着“小上坟”,“叹五更”,唱着些小调。孩子们出来进去,野狗也跟着挤。灵前点着素烛,摆着台“江米人”,捏是《火焰山》,《空城计》,《双摇会》。小孩进门就要江米人,大人进门就让座。也有哭场,边抹泪,边“先让别人吧”,紧跟着便是“请喝吧,酒不坏!”祭幛,挽联,烧纸,金银元宝,红焖肉,烟卷筒,大锡茶壶……不同颜色,不同味道,不同声音,组成最复杂玩耍。天赐跪在灵旁,听着,看着,闻着,他不能再想妈妈,不能再伤心,他要笑,这太好玩。爸穿着青布棉袍,腰中横根白带,傻子似满院里转。他让茶让烟让酒,没人安慰他,他得红着眼皮勉强笑,招待客人。那些妇女,穿着素衣分外妖俏,有也分外难看,都惦记着分点妈妈东西,作个纪念。她们挑眼,她们彼此假装和睦,她们都看不起爸。天赐没法不笑,他想得出更热闹办法,既然丧事是要热闹。他想象着,爸为什不开个游艺会,大家在棺材前跳舞,唱“公鸡打鸣”?为什大家不作个吃丸子竞赛,看谁口气能吃百?或是比赛哭声,看谁能高声哭半点钟,不准歇着?这思索,他心中不茫然,不乱;他郑重承认死是好玩。个人应当到时候就死,给大家玩玩。他想到他自己应当死回,趴在棺材里,掏个小孔,看外面大家怎玩。或者妈妈就是这着呢,也许她会敲敲棺材板说:“给碗茶喝!”他害怕起来,想象使他怕得更真切,因为想象比事实更复杂而有定效果。他应当去玩,他看不出在这里跪着有什意义,他应当背起单刀去杀几个和尚,先杀那个胖,血多。
事实是事实,想象只是种奢侈。他听见屋中有位脸像埋过又挖出来老婆婆,说:“这孩子跪灵算哪出呢?!”个大白鼻子中年妇人回答:“死鬼呀都好,就是不办正事。不给老头子娶个二房,或是由本家承继过小子;弄这东西!”大家同叹息。天赐知道这是说他呢。妇女们眼睛都对他那冷冷,像些雪花儿往他身上落。他又茫然。提到他自己,他就莫名其妙。他曾问过妈妈,为什人家管他叫私孩子,妈妈没说什。他是不是私孩子?妈妈说他是妈妈生。私孩子有什不好?妈妈不愿回答。纪妈,四虎子,爸,也都不说什。他不明白究竟是怎回事。在想象中,他可以成为黄天霸或是张良,他很有把握。提到他真是什,他没主张。现在人家又骂他呢。他并不十分难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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