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养你病吧!老说车,车迷!"
他没再说什。对,自己是车迷!自从拉车,便相信车是切,敢情……
病刚轻些,他下地。对着镜子看看,他不认得镜中人:满脸胡子拉碴,太阳与腮都瘪进去,眼是两个深坑,那块疤上有好多皱纹!屋里非常热闷,他不敢到院中去,来是腿软得象没骨头,二来是怕被人家看见他。不但在这个院里,就是东西城各车口上,谁不知道祥子是头顶头③棒小伙子。祥子不能就
祥子昏昏沉沉睡两昼夜,虎妞着慌。到娘娘庙,她求个神方:点香灰之外,还有两三味草药。给他灌下去,他确睁开眼看看,可是待会儿又睡着,嘴里唧唧咕咕不晓得说些什。虎妞这才想起去请大夫。扎两针,服剂药,他清醒过来,睁眼便问:"还下雨吗?"
第二剂药煎好,他不肯吃。既心疼钱,又恨自己这样不济,居然会被场雨给激病,他不肯喝那碗苦汁子。为证明他用不着吃药,他想马上穿起衣裳就下地。可是刚坐起来,他头象有块大石头赘着,脖子软,眼前冒金花,他又倒下。什也无须说,他接过碗来,把药吞下去。
他躺十天。越躺着越起急,有时候他爬在枕头上,有泪无声哭。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挣钱,那切花费就都得由虎妞往外垫;多咱把她钱垫完,多咱便全仗着他辆车子;凭虎妞爱花爱吃,他供给不起,况且她还有孕呢!
越起不来越爱胡思乱想,越想越愁得慌,病也就越不容易好。
刚顾过命来,他就问虎妞:"车呢?"
"放心吧,赁给丁四拉着呢!"
"啊!"他不放心他车,唯恐被丁四,或任何人,给拉坏。可是自己既不能下地,当然得赁出去,还能闲着吗?他心里计算:自己拉,每天好歹背拉①总有五六毛钱进项。
房钱,煤米柴炭,灯油茶水,还先别算添衣服,也就将够两个人用,还得处分抠搜②,不能象虎妞那满不在乎。现在,每天只进毛多钱车租,得干赔上四五毛,还不算吃药。假若病老不好,该怎办呢?是,不怪二强子喝酒,不怪那些苦朋友们胡作非为,拉车这条路是死路!不管你怎样卖力气,要强,你可就别成家,别生病,别出点岔儿。哼!他想起来,自己头辆车,自己攒下那点钱,又招谁惹谁?不因生病,也不是为成家,就那无情无理丢!好也不行,歹也不行,这条路上只有死亡,而且说不定哪时就来到,自己点也不晓得。想到这里,由忧愁改为颓废,,干它去,起不来就躺着,反正是那回事!他什也不想,静静躺着。不久他又忍不下去,想马上起来,还得去苦奔;道路是死,人心是活,在入棺材以前总是不断希望着。
可是,他立不起来。只好无聊,乞怜,要向虎妞说几句话:
"说那辆车不吉祥,真不吉祥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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