祥子上曹宅。
对虎姑娘,他觉得有点羞愧。可是事儿既出于她引诱,况且他又不想贪图她金钱,他以为从此和她刀两断也就没有什十分对不住人地方。他所不放心倒是刘四爷拿着他那点钱。马上去要,恐怕老头子多心。从此不再去见他们父女,也许虎姑娘怒,对老头子说几句坏话,而把那点钱"炸酱"①。还继续着托老头子给存钱吧,到人和厂就得碰上她,又怪难以为情。他想不出妥当办法,越没办法也就越不放心。
他颇想向曹先生要个主意,可是怎说呢?对虎姑娘那段是对谁也讲不得。想到这儿,他真后悔;这件事是,他开始明白过来,不能刀两断。这种事是永远洗不清,象肉上块黑瘢。无缘无故丢车,无缘无故又来这层缠绕,他觉得他这辈子大概就这完,无论自己怎要强,全算白饶。想来想去,他看出这点来:大概到最后,他还得舍着脸要虎姑娘;不为要她,还不为要那几辆车?"当王八吃俩炒肉"!他不能忍受,可是到时候还许非此不可!只好还往前干吧,干着好,等着坏;他不敢再象从前那样自信。他身量,力气,心胸,都算不回事;命是自己,可是教别人管着;教些什顶混账东西管着。
按理说,他应当很痛快,因为曹宅是,在他所混过宅门里,顶可爱。曹宅工钱并不比别处多,除三节赏钱也没有很多零钱,可是曹先生与曹太太都非常和气,拿谁也当个人对待。祥子愿意多挣钱,拚命挣钱,但是他也愿意有个象间屋子住处,和可以吃得饱饭食。曹宅处处很干净,连下房也是如此;曹宅饭食不苦,而且决不给下人臭东西吃。自己有间宽绰屋子,又可以消消停停吃三顿饭,再加上主人很客气,祥子,连祥子,也不肯专在钱上站着。况且吃住都合适,工作又不累,把身体养得好好也不是吃亏事。自己掏钱吃饭,他决不会吃得这样好,现在既有现成菜饭,而且吃不会由脊梁骨下去,他为什不往饱里吃呢;饭也是钱买来,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。吃得好,睡得好,自己可以干干净净象个人似,是不容易找到事。况且,虽然曹家不打牌,不常请客,没什零钱,可是作点什临时工作也都能得个毛两毛。比如太太叫他给小孩儿去买丸药,她必多给他毛钱,叫他坐车去,虽然明知道他比谁也跑快。这点钱不算什,可是使他觉到种人情,种体谅,使人心中痛快。祥子遇见过主人也不算少,十个倒有九个是能晚给天工钱,就晚给天,表示出顶好是白用人,而且仆人根本是猫狗,或者还不如猫狗。
曹家人是个例外,所以他喜欢在这儿。他去收拾院子,浇花,都不等他们吩咐他,而他们每见到他作这些事也必说些好听话,更乘着这种时节,他们找出些破旧东西,教他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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