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星渐稀,天上罩着层似云又似雾灰气,暗淡,可是比以前高起许多去。祥子仿佛敢抬起头来。他也开始闻见路旁草味,也听见几声鸟鸣;因为看见渺茫物形,他耳目口鼻好似都恢复应有作用。他也能看到自己身上切,虽然是那破烂狼狈,可是能以相信自己确是还活着呢;好象噩梦初醒时那样觉得生命是何等可爱。看完他自己,他回头看看骆驼——和他样难看,也样可爱。正是牲口脱毛时候,骆驼身上已经都露出那灰红皮,只有东缕西块挂着些零散,没力量,随时可以脱掉长毛,象些兽中庞大乞丐。顶可怜是那长而无毛脖子,那长,那秃,弯弯,愚笨,伸出老远,象条失意瘦龙。可是祥子不憎嫌它们,不管它们是怎样不体面,到底是些活东西。他承认自己是世上最有运气人,上天送给他三条足以换辆洋车活宝贝;这不是天天能遇到事。他忍不住笑出来。
灰天上透出些红色,地与远树显着更黑;红色渐渐与灰色融调起来,有地方成为灰紫,有地方特别红,而大部分天色是葡萄灰。又待会儿,红中透出明亮金黄来,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;忽然,切东西都非常清楚。跟着,东方早霞变成片深红,头上天显出蓝色。红霞碎开,金光道道射出,横是霞,直是光,在天东南角织成部极伟大光华蛛网:绿田,树,野草,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翡翠。老松干上染上金红,飞鸟翅儿闪起金光,切东西都带出笑意。祥子对着那片红光要大喊几声,自从被大兵拉去,他似乎没看见过太阳,心中老在咒骂,头老低着,忘还有日月,忘老天。现在,他自由走着路,越走越光明,太阳给草叶露珠点儿金光,也照亮祥子眉发,照暖他心。他忘切困苦,切危险,切疼痛;不管身上是怎样褴褛污浊,太阳光明与热力并没将他除外,他是生活在个有光有热力宇宙里;他高兴,他想欢呼!
看看身上破衣,再看看身后三匹脱毛骆驼,他笑笑。就凭四条这不体面人与牲口,他想,居然能逃出危险,能又朝着太阳走路,真透着奇怪!不必再想谁是谁非,切都是天意,他以为。他放心,缓缓走着,自要老天保佑他,什也不必怕。走到什地方?不想问,虽然田间已有男女来作工。走吧,就是时卖不出骆驼去,似乎也没大关系;先到城里再说,他渴想再看见城市,虽然那里没有父母亲戚,没有任何财产,可是那到底是他家,全个城都是他家,到那里他就有办法。远处有个村子,不小个村子,村外柳树象排高而绿护兵,低头看着那些矮矮房屋,屋上浮着些炊烟。远远听到村犬吠声,非常好听。他直奔村子去,不想能遇到什俏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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