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问妈妈事,需要妈妈安慰;可是正在这个时候,得躲着她,得恨她;要不然自己便不存在。当睡不着时节,很冷静地思索,妈妈是可原谅。她得顾们俩嘴。可是这个又使要拒绝再吃她给饭菜。心就这忽冷忽热,像冬天风,休息会儿,刮得更要猛;静候着怒气冲来,没法儿止住。
十二
事情不容想好方法就变得更坏。妈妈问:“怎样?”假若真爱她呢,妈妈说,应该帮助她。不然呢,她不能再管。这不像妈妈能说得出话,但是她确是这说。她说得很清楚:“已经快老,再过两年,想白叫人要也没人要!”这是对,妈妈近来擦许多粉,脸上还露出褶子来。她要再走步,去专伺候个男人。她精神来不及伺候许多男人。为她自己想,这时候能有人要她——是个馒头铺掌柜愿要她——她该马上就走。可是已经是个大姑娘,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跟在妈妈轿后走过去。得打主意安置自己。假若愿意“帮助”妈妈呢,她可以不再走这步,而由代替她挣钱。代她挣钱,真愿意;可是那个挣钱方法叫哆嗦。知道什呢,叫像个半老妇人那样去挣钱?!妈妈心是狠,可是钱更狠。妈妈不逼着走哪条路,她叫自己挑选——帮助她,或是们娘儿俩各走各。妈妈眼没有泪,早就干。怎办呢?
十三
对校长说。校长是个四十多岁妇人,胖胖,不很精明,可是心热。是真没主意,要不然怎会开口述说妈妈……并没和校长亲近过。当对她说时候,每个字都像烧红煤球烫着喉,哑,半天才能吐出个字。校长愿意帮助。她不能给钱,只能供给两顿饭和住处——就住在学校和个老女仆做伴儿。她叫帮助文书写写字,可是不必马上就这办,因为字还需要练习。两顿饭,个住处,解决天大问题。可以不连累妈妈。妈妈这回连轿也没坐,只坐辆洋车,摸着黑走。铺盖,她给。临走时候,妈妈挣扎着不哭,可是心底下泪到底翻上来。她知道不能再找她去,她亲女儿。呢,连哭都忘怎哭,只咧着嘴抽搭,泪蒙住脸。是她女儿、朋友、安慰。但是帮助不她,除非得做那种决不肯做事。在事后想,们娘儿俩就像两个没人管狗,为们嘴,们得受着切苦处,好像们身上没有别,只有张嘴。为这张嘴,们得把其余切东西都卖。不恨妈妈,明白。不是妈妈毛病,也不是不该长那张嘴,是粮食毛病,凭什没有们吃食呢?这个别离,把过去切苦楚都压过去。那最明白眼泪怎流月牙这回会没出来,这回只有黑暗,连点萤火光也没有。妈妈就在暗中像个活鬼似走,连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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