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姐找出父亲那条枣红缎子套裤。套裤比二姐大着两岁,可并不显着太旧,因为只在拜年与贺喜时才穿用。
初六,大姐回来,们并没有给她到便宜坊叫个什锦火锅或苏式盒子。母亲眼睛总跟着大姐,仿佛既看不够她,又对不起她。大姐说出心腹话来:“奶奶,别老看着,不争吃什!只要能够好好地睡睡觉,歇歇腿,就念佛!”说时候,她嘴唇有点颤动,可不敢落泪,她不愿为倾泻自己委屈而在娘家哭哭啼啼,冲散新春吉祥气儿。到初九,她便回婆家。走到阵风刮来时候,才落两点泪,好归罪于沙土迷她眼睛。
姑母从初六起就到各处去玩牌,并且颇为顺利,赢好几次。因此,们新年在物质上虽然贫乏,可是精神上颇为焕发。在元宵节晚上,她居然主动地带着二姐去看灯,并且到后门(注:后门——地安门。元宵节张灯,旧时以东四牌楼和地安门为最盛。)西边城隍庙观赏五官往外冒火火判儿。她这几天似乎颇重视二姐,大概是因为二姐在除夕没有拒绝两块古老花糕赏赐。那可能是种试探,看看二姐到底是否真老实,真听话。假若二姐拒绝,那便是表示不承认姑母在这个院子里霸权,定会受到惩罚。
们屋里,连汤圆也没买个。们必须节约,好在满月那天招待拦而拦不住亲友。
到那天,果然来几位贺喜人。头位是多甫大姐夫。他脸瘦些,因为从初到十九,他忙得几乎没法儿形容。他逛遍所有庙会。
能够不学手艺,就不学!”
父女直谈到早晨三点,始终没给小弟弟想出出路来。二姐把糖葫芦吃罢,歪,便睡着。父亲把副缺张“虎头”骨牌(注:虎头——骨牌中张,十点,排列状如虎头。)找出来,独自给老儿子算命。
初,头个来拜年自然是福海二哥。他刚刚磕完头,父亲就提出给办满月困难。二哥出个不轻易出主意:“您拜年去时候,就手儿辞辞吧!”
父亲坐在炕沿上,捧着杯茶,好大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他知道,二哥出是好主意。可是,那办实在对不起老儿子!个增光耀祖儿子,怎可以没办过满月呢?
“您看,就是挨家挨户去辞,也总还有拦不住。咱们旗人喜欢这套!”二哥笑笑。“不过,那可就好办。反正咱们先说不办满月,那,非来不可就没话可说;咱们清茶恭候,他们也挑不眼!”
“那也不能清茶恭候!”父亲皱着眉头儿说。
“就是说!好歹地弄点东西吃吃,他们不能挑剔,咱们也总算给小弟弟办满月!”
父亲连连点头,脸上有笑容:“对!对!老二,你说对!”倒仿佛好歹地弄点东西吃吃,就不用花个钱似。“二妞,拿套裤!老二,走!也拜年去!”
“您忙什呀?”
“早点告诉亲友,心里踏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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