韵梅觉着,不论小顺儿有用没用,叫他跟着总能壮壮胆子,可是小顺儿得上学。
"唉,"祁老人叹口气,"这年月,上不上学有什要紧!"
小顺儿听给他派这份差事,美得不行,马上想到要随身带根棍子。"谁要是敢夺您口袋,妈,就拿棍子敲打他。"
"你安静会儿吧,"韵梅哭笑不得,"把
心,又难于说出口:年纪太大。
见天儿,他拿把老掉牙剃刀,细细把胡子茬刮个精光,旧制服收拾得整整齐齐,干干净净,双旧皮鞋,也用破布擦得锃亮,走路时候,强打精神挺起胸脯,可是他明白,自己老态是遮盖不住。他并不愿意给日本人当走狗,然而也确怕日本人撤他差。查街时候,他总怕抽冷子会碰上个日本人对他说:"滚!谁要你这个老东西来当巡长?"
他最头疼是,自打日本女人们抢开东西以后,中国人也学会这手。他叫手底下人别管日本女人们抢东西,那他又怎能叫他们去管中国人呢?中国人抢得再多,也赛不过日本人。要是他不敢管日本人,也就不该管中国人。他低下头,对手下人说:"别管他们,肚子都饿瘪,谁没尝过挨饿滋味?就是把他们抓起来,日本人也不会说咱们好。监牢都住满,犯人也没有粮食吃。唉——还是那话,睁只眼闭只眼吧,等咱们眼睛都闭上,永远不再睁开,世界兴许就太平。"
因为不够吃,居于统治地位异族露出狐狸尾巴;因为饥饿,奴隶们也顾不得羞耻。忍饥挨饿人,心想是弄点什往嘴里填,体面不体面,早就顾不上,偷点抢点都算不什事儿。
在北平卖生熟猪肉铺子里,切肘花和香肠肉墩子足有人多高。这是因为掌柜怕买主伸手抓肉,把手指头剁掉截。可是现在这些高高肉墩子(原本就是半截大树干)已经拦不住人们往那儿伸手。卖生肉肉铺向是在肉案子上切,因为再贪人也不会把生肉,或者大油抓起来往嘴里送。然而现在真有抢生肉吃人。
自打日本人实行粮食配给以来,肉铺生意就冷清起来。常常连三五天没有肉卖。偶尔有点儿肉,就连夜出来,不论生熟,都切成小块,拿纸或者荷叶包上,藏在柜橱里。买主得先交钱,然后才能接过小点肉。
这种先交钱后交货办法,在北平风行时。要是不先掏钱,什也甭想买。
卖烧饼、包子和别种吃食做小买卖,都用细铁丝网子把篮子罩上,加锁。买主先交钱,随后打开篮子上锁,把东西拿出来。小贩们还边交货边说,东西倒手,他就不负责。因为买东西时候,摊子或担子旁边总有人等着,见吃东西就抢。
韵梅给抢过两回,再也不敢打发小顺儿去买东西。虽说东西不值什,她可是害怕。
天佑太太犹犹豫豫地出个主意:"让小顺儿跟着你去不好?四只眼总比两只眼管用。"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