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故被姓冠害样。他用力看,原来冠晓荷就在离他不远地方坐着呢。
晓荷上身穿着件白小褂,颜色虽然不很白,可是扣子还系得十分整齐。下身,穿着条旧蓝布裤子,磕膝那溜儿已破,他时时用手去遮盖。他脸很黑很瘦,那双俊美眼,所以,显着特别大。他还爱笑,可是因为骨棱儿太显明,所以笑得不甚妩媚。他牙还是很白,可惜唇上与腮上有些稀稀,相当长胡子,减少白牙漂亮。他脑门上有许多褶子,褶子中有些小小白皮,象是被日光晒焦;他时时用手去抠它们,而后用袖子擦擦脑门。
自从他在蓝宅吃过顿饭以后,他就赤手空拳到处蒙吃蒙喝,变成个骗子兼乞丐。他受尽冷淡,污辱,与饥渴,可是他并不灰心丧气;他心中时时刻刻记着招弟。招弟,在他心中,仿佛是圣母,即使不能马上来给他吃,给他喝,也总会暗中保佑他。
孙七看再看,把晓荷完全看清楚。可是他更糊涂:晓荷在这儿干什呢?看样子,晓荷大概也是被人家拖来;为什呢?他想:假若晓荷和他自己同样被人家拖来,晓荷就不至于陷害他;不过,晓荷总是晓荷,有晓荷地方必不会有好事。他没有好气问出来:"你在这儿干什呢?是不是又害人呢?"
晓荷要笑笑,可是忽然咬上牙。他脸忽然缩扁许多,眉眼拧在起。他蜷起腿来,双手抱住肚子。他已不再俊美,而象东狱庙中天王脚下踩着扁脸小鬼。孙七向来没看见过这样不体面冠晓荷。过会儿,晓荷伸开腿,脸上皱纹渐次松展开,吐口长气:"噗——肚子疼!"
孙七出凉汗。肚子疼不算罪恶,他知道。可是,晓荷既也肚子疼,既也被拖到这里,大概非出岔子不可!急,他骂出来:"他妈,孙七要跟这小子死在块儿才倒血霉!"
晓荷揉着肚子,忽略孙七咒骂,而如怨如诉自述:"这不是天,时常啊,肚子里拧,拧得要叫妈!毛病都在太贪油腻!天天哪,总得弄什四两清酱肉啊,什半只熏鸡啊,下点酒!好东西敢情跟共和面调和不来,所以……"他又咬上牙,他肚子仿佛是在惩戒他扯谎!疼过阵去,他继续着说:"自从搬开小羊圈以后,好多朋友都给介绍事作,可是不高兴去。招弟,你知道她地位?她既有好事,老头子何必再去多受累呢?所以呀,就天天约几个朋友,有时候也有日本朋友,坐坐野茶馆呀,钓钓鱼呀,图个清闲自在!日本朋友屡次对说:冠先生——他们老称呼先生——你总得出来帮帮们忙啊!微微那笑,对他们说呀:老,教女儿效劳吧,得休息休息!"
孙七知道晓荷是在扯谎,知道顶好不答理他,可是他按不住他怒气:"他妈,饿成这样,你还他妈还念叨,你是什玩艺呢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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