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次昏迷,他认识死亡。无可如何,他告诉自己:"死并不太难过!那点响声想必就是魂儿往外走呢!不,不太难过!为什不就那死呢?"
他没钱去看医生,也不肯买点现成药,只在疼得太厉害时候,去喝口酒。酒,辣辣,走入腹中,暂时麻醉内部,使他舒服会儿。可是,经过这刺激,他肠胃就更衰弱,更容易闹病。
来二去,孙七已经病得不象样子。他近视眼陷进去多深,脸上只剩些包着骨头黑皮。在作活时候,他手常常颤动,好象已拿不住剃刀。他还想强打精神,有说有笑,省得主顾们怀疑他因手颤而也许有刮破耳朵危险。可是,他说笑不上来。他须时时刻刻警戒着——肚子稍微疼,便赶紧把刀子收回来,以免万掉在人家脸上或身上。不到疼得要命时候,他不肯停下来;他咬上牙,头上冒着虚汗,心里祷告着,勉强把活作完。这样作完个活,他已筋疲力尽,赶紧走开,好找个僻静地方坐下或躺下。他顾不得与人们说笑,虽然说笑是维持生意关系必须有手段。他应当休息。可是,休息没人给钱。他必须去串胡同。他走得极慢,几乎不象走路,而是象条快死老狗,找个不碍事地方,好静静死去。这样,即使有人要叫住他,看他眼也就不叫。他已不是个体面干净理发匠,而是个游魂!
在他心里,他知道自己恐怕不久于人世。可是,只要肚子舒服点,他便乐观欺哄自己:"并没有多大病,只要能休息休息,吃口儿好东西,就会好起来!"但是,好东西在哪儿呢?
快到"七七"纪念日,他又昏倒在街上。
苏醒过来,不知怎,他却是躺在辆大卡车上。他觉得奇怪,可是没有精神去问这是怎回事。又闭上眼,他蜷起身子,渺渺茫茫不出声。车子动,他身子便随着动,仿佛他已不是个活人,而是块木头。
走好久?他不晓得。他只觉出车子已停止摇动;然后,有人把他从车上拖下来。他还半闭着眼,肚子已经好些,可是他十分疲乏。迷迷糊糊,他走进间相当大屋子。屋里除横躺竖卧几个人,没有任何东西。他找个墙角坐下。他打不起精神去看什,只感到股子强烈石炭酸水味儿。这个味道使他恶心,他干噎几下,并没能吐出来,只噎出几点泪,迷住他近视眼。
隔好久,他听见有人叫他,语声怪熟。他挤挤眼,用力看。那个人又说话:",冠晓荷!"
听到"冠晓荷"三个字,孙七马上害怕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被拖到这里,和这里是什所在,他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什危险。可是,听到"冠晓荷",他立刻联想到危险,祸患,因为冠晓荷是,在他看,切恶事祸首;只要有冠晓荷,就不会有好事。他极快想到:他是被冠晓荷给陷害,正象钱默吟先生,小文夫妇,无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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