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到白巡长,瑞宣极简单说:"们老二昨天穿着这件大褂出去,今儿个早晨有人从墙外把它扔进来,包得好好。"
看看瑞宣,看看大褂,白巡长点点头,"他们弄死人,总把件衣裳送回来;老二大概——完啦!"
听白巡长说和他自己想正样,瑞宣想不起再说什。
白巡长叹口气。"哼,老二虽然为人不大好,可是也没有死罪!"他打开户口簿子。"祁先生,这件大褂就是通知书,以后别再给他领粮!"说着,他把"瑞丰"用笔抹上条黑杠儿。
"白巡长!"瑞宣嘴唇颤动着说:"把这件大褂留在这儿吧?万不能教祖父看见!父亲……现在又是老二,祖父受不!请你帮点忙,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这件事!""懂得!定帮忙!"白巡长把那件大褂又包起来。"祁先生,甭伤心!好人也罢,歹人也罢,不久都得死!"瑞宣急忙去找李四爷。简单把事情说明,他嘱托老人:"发粮证
,颤动得很凄凉。他脸上皱纹象比往日深许多,也特别黑暗,老人小褂子只系个扣子,露着部分胸口,那里肉皮也是皱起,黑暗,象已没有血脉。"你老人家干吗起这早?"韵梅低声问。
好大半天老人也没答出话来。低着头,他下巴象要顶进那瘦硬胸口里去。好久,他长叹声,还低着头,说:"哼!都错,都算错!说北平灾难过不去三个月;三个月?好几年!算计着,不论如何,咱们不至于挨饿;哼!看看小妞子,看看你婆婆!算计着,咱们祁家就是受点苦,也不见得能伤人口;可是,先是你公公,现在,又轮到老二!"
"老二不会出岔子,你老人家放心吧!"韵梅勉强笑着说。
老人还低着头,可是语声提高点:"怎不会出岔子?在这年月,谁敢拍拍胸口,说不出岔子?不对!不该在老二刚回来,就那骂他!"
"难道他不该骂?爷爷!"
老人翻眼看韵梅下,不再说什。
凉风把夏晨吹醒。鸟儿用不同腔调唱起歌来,牵牛花顶着露水展开各色小喇叭,浑身带着花斑飞虫由这儿飞到那儿,蜘蛛在屋角织起新丝网。世界是美好,似乎只有人们不大知趣;他们为自己生活,使别人流血;为施展他们威风,顷刻之间用炮火打碎座城池。
瑞宣睁眼,就皱上眉头。美丽夏晨,对他,是种嘲弄。
出屋门,他看见祖父,赶紧叫声:"爷爷!"老人没哼声,还那低头坐着。
瑞宣慢慢往外院走。走到影壁前,他看见地上有个不大纸包。他心里马上动。那是东洋纸,他认识。包儿上细白绳也是东洋。楞会儿,他猛把纸包拾起来,把绳子揪开。里边,是瑞丰件大褂。搂着大褂,他泪忽然落下来。他讨厌老二,可是他们到底是亲手足!轻轻开街门,他去找白巡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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