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第躲开他,去立在槐树下面。
晓荷必恭必敬朝家门立着。等半个多钟头,日本人从里面走出来。便衣拿着手电筒,宪兵借着那点光亮,给街门上贴封条。
晓荷心仿佛停止跳动。可是,象最有经验演员,能抱着病把戏演到完场,他还向三个人背影深深鞠躬。鞠完躬,他似乎已筋疲力尽,下子坐在台阶上,手捧着脸哭起来。他历史,文化,财产,享受,哲学,虚伪,办法,好象忽然都走到尽头。
高第轻轻走过来:"想办法!哭有什用?""完啦!完啦!"他说不下去,因为心中太难受。用力横下心,才又找到他声音:"去报告,报告!"他猛立起来。"那三个必不是真正东洋人,冒充!冒充!真东洋人决不会办这样事!去报告!"
"你混蛋!"高第向来没有辱骂过父亲,现在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。"日本人抄你家,你怎还念叨他们呢?难道这个封条能是假?要是假,你把
恰巧丁约翰在家。要不然,冠晓荷和高第就得在大槐树下面过夜。
晓荷,盖着床褥子与高第大衣,正睡得香甜,日本人又回来。
"醒醒,爸!他们又来!"高第低声叫。
"谁?"晓荷困眼蒙胧问。
"日本人!"
晓荷下子跳下床来,赶紧披上大衣。"好!好得很!"他点也不困。日本人来到,他见到光明。他忙着用手指拢拢头发,抠抠眼角;然后,似笑非笑,而比笑与非笑都更好看,迎着日本人走。他以为凭这点体面与客气,只需三言五语便能把日本人说服,而拿回他切东西来。他深信只有日本人是天底下最讲情理,而且是最喜欢他。见到他们,(三个:个便衣,两个宪兵)晓荷把脸上笑意直运送到脚指头尖上,全身象刚发青春柳似,柔媚给他们鞠躬。
便衣指指门。晓荷笑着想想。没能想明白,他过去看看门,以为屋门必有什缺欠,惹起日本人不满。看不出门上有什不对,他立在那里不住眨巴眼;眼皮动便增多点笑意,象刚睡醒就发笑乖娃娃似。
便衣看他不动,向宪兵们努嘴。边个,两个宪兵夹住他,往外拖。他依然很乖,脚不着地随着他们往外飘动。到街门,他们把他扔出去;他笑脸碰在地上。高第早已跑出来,背倚影壁立着呢。
慢慢爬起来,他看见女儿:"怎回事?怎啦?高第!""抄家!连张床也拿不出来!"高第想哭,可是硬把泪截住。"想办法!想办法!咱们上哪儿去!"晓荷不再笑,可也没特别着急:"不会!不会!东洋人对咱们不能那狠心!"
"日本人是你什?会不狠心!"高第搓着手问。假若不是几千年礼教控制着她,她真想打他几个嘴巴!"等等,等着瞧!等他们出来,咱们再进去!没得罪过东洋人,他们不会对无情无理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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