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:"文先生!文先生!"这里离小文屋子最近,她希望小文能听见她低叫。没有用。她声音太低。她不再叫,而手上加劲。半天,她才只活动开块砖。叹口气,她楞起来。小妞子叫她呢。她急忙跑到屋中。她必须嘱咐小妞子不要到大门那溜儿去。
小妞子还不大懂事,可是从妈妈脸色与神气上看出来事情有点不大对。她没敢掰开揉碎细问,而只用小眼目留着妈妈。等妈妈给她穿好衣服,她紧跟在妈妈后边,不敢离开。她是祁家孩子,她晓得害怕。
妈妈到厨房去升火,妞子帮着给拿火柴,找劈柴。她要表现出她很乖,不招妈妈生气。这样,她可以减少点恐惧。
天佑太太独自在院中立着。她眼直勾勾对着已落叶几盆石榴树,可是并没有看见什。她心跳得很快。她极想躺躺去,可是用力控制住自己。不,她不能再管自己病;她必须立刻想出搭救长子办法来。忽然,她眼亮。眼亮,她差点要晕倒。她急忙蹲下去。她想起来个好主意。想主意是劳心事,她感到眩晕。蹲小会儿,她兴奋劲儿慢慢退下去。她极留神往起立。立起来,她开足速度往南屋走。在她赔嫁箱子里,她有五六十块现洋,都是"人头"。她轻轻开开箱子,找到箱底上只旧白布袜子。她用双手提起那只旧袜子,好不至于哗啷哗啷响。手伸到袜子里去,摸到那硬凉银块子。她心又跳快。这是她"私钱"。每逢病重,她就必想到这几十块现洋;它们足以使她在想到死亡时候得到点安慰,因为它们可以给她换来口棺材,而少教儿子们着点急。今天,她下决心改变它们用途;不管自己死去有无买棺材现钱,她必须先去救长子瑞宣。瑞宣若是死在狱里,全家就必同归于尽,她不能太自私还不肯动用"棺材本儿"!轻轻,她块块往外拿钱。每块都是晶亮,上面有个胖胖袁世凯。她永远没判断过袁世凯,因为袁世凯在银圆上是那富泰威武,无论大家怎样说袁世凯不好,她总觉得他必是财神下界。现在她可是没有闲心再想这些,而只觉得有这点钱便可以买回瑞宣命来。
她只拿出二十块来。她看不起那两个狗仗人势给日本人作事枪手。二十块,每人十块,就够收买他们。把其余钱又收好,她用手帕包好这二十块,放在衣袋里。而后,她轻轻走出屋门。走到枣树下面,她立住。不对!那两个人既肯帮助日本人为非作歹,就必定不是好人。她若给他们钱,而反倒招出他们歹意来呢?他们有枪!他们既肯无故捉人,怎知道不肯再见财起意,作明火呢?世界确变样儿,连行贿都须特别留神!
立许久,她打不定主意。她贫血,向来不大出汗,现在她手心上湿。为救儿子,她须冒险;可是白白冒险,而再招出更多麻烦,就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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