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天晚上,天有点要落雨样子。云虽不厚,可是风很凉,所以大家都很早进屋子;否则吃过晚饭,大家必定坐在院中乘凉。长顺,仍然满脸羞愧,走进来。瑞宣有心眼,不敢开门见山问长顺什,怕长顺难堪。长顺可是仿佛来说心腹话,没等瑞宣发问,就"招"出来:"祁先生!"他脸红起来,眼睛看着自己鼻子,语声更呜囔得厉害。"走不!"
瑞宣不敢笑,也不敢出声,而只同情严肃点点头。"外婆有点钱,"长顺低声,呜囔着鼻子说:"都是法币。她老人家不肯放账吃利,也不肯放在邮政局去。她自己拿着。只有钱在她自己手里,她才放心!"
"老人们都是那样。"瑞宣说。
长顺看瑞宣明白老人们心理,话来得更顺利些:"不知道她老人家有多少钱,她永远没告诉过。""对!老人家们钱,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藏在哪里,和有多少。"
"这可就坏事!"长顺用袖口抹下鼻子。"前几个月,日本人不是贴告示,教咱们把法币都换成新
几乎是唯回答。走得筋疲力尽,他只好垂头丧气走回家来。假若他能见到钱先生,他想,他必能把夏天所有恶气都下子吐净。那该是多高兴事!可是,钱先生象沉在大海里块石头。
比较使他高兴,而并不完全没有难堪,是程长顺来访。程长顺还是那热烈求知与爱国,每次来几乎都要问瑞宣:"应当不应当走呢?"
瑞宣喜欢这样青年。他觉得即使长顺并不真心想离开北平,就凭这样问也够好听。可是,及至想到长顺外婆,他又感到为难,而把喜悦变成难堪。
有天,长顺来到,恰好瑞宣正因为晓荷刚来访看过而患头疼。他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,而告诉长顺:"是有志气都该走!"
长顺眼亮起来:"该走?"
瑞宣点头。
"好!走!"
瑞宣没法再收回自己话。他觉到点痛快,也感到不少苦痛——他是不是应当这样鼓动个青年去冒险呢?这是不是对得起那位与长顺相依为命老太婆呢?他头更疼。长顺很快就跑出去,好象大有立刻回家收拾收拾就出走样子。瑞宣心中更不好过。从良心上讲,他劝个青年逃出监牢是可以不受任何谴责,可是,他不是那种惯于煽惑别人人,他想象先给长顺想出许多困难与危险,而觉得假若不幸长顺白白丧掉性命,他自己便应负全责。他不知怎样才好。
连着两三天工夫,他天天教韵梅到四号去看眼,看长顺是否已经走。
长顺并没有走。他心中很纳闷。三天过,他在槐荫下遇见长顺。长顺仿佛是怪羞愧只向他点点头就躲开。他更纳闷。是不是长顺被外婆给说服呢?还是年轻胆子小,又后悔呢?无论怎样,他都不愿责备长顺。可是他也不能因长顺屈服或后悔而高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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