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外边回来,就撅着大嘴,说什南京丢,气横横不张罗吃,也不张罗喝!又不是看守南京,跟发什脾气呀,那个老不死东西!"
钱先生只听到"南京丢,"就没再往下听。光着袜底,他脚碰着地。他急于要立起来,好象听到南京陷落,他必须立起来似。他脚刚有部分碰着地,他脚腕就象根折秫秸棍似那软,他整个摔倒在地上。这下几乎把他摔昏过去。在冰凉地上趴伏好大半天,他才缓过气来。他腿腕由没有感觉而发麻,而发酸,而钻心疼。他咬上嘴唇,不哼哼出来。疼得他头上出黄豆大汗珠,他还是咬住残余几个牙,不肯叫出来。他挣扎着坐起来,抱住他脚。他疼,可是他更注意他脚是日久没用而发麻,还是被日本人打伤不会再走路。他急于要知道这点区别,因为他必须有两条会活动腿,才能去和日本人拚命。扶着床沿,狠心,他又立起来,象有百万个细针齐刺着他腿腕。他汗出得更多。可是他立住。他挣扎着,想多立会儿,眼前黑,他趴在床上。这样卧许久许久,他才慢慢爬上床去,躺好。他脚还疼,可是他相信只要慢慢活动,他定还能走路,因为他刚才已能站立那会儿。他闭上眼。来往于他心中事只有两件,南京陷落与他脚疼。
慢慢,他脚似乎又失去知觉,不疼也不麻。他觉得好象没有脚。他赶紧蜷起腿来,用手去摸;他确还有脚,双完整脚。他自己笑下。只要有脚能走路,他便还可以作许多事。那与南京陷落,与孟石仲石和他老伴儿死亡都有关系事。
他开始从头儿想。他应当快快决定明天计划,但是好象成习惯似,他必须把过去那件事再想遍,心里才能觉得痛快,才能有条有理去思想明天事。他记得被捕那天光景。闭眼,白巡长,冠晓荷,宪兵,太太,孟石,就都能照那天地位站在他眼前。他连墙根那朵大秋葵也还记得。跟着宪兵,他走到西单商场附近条胡同里。他应当晓得那是什胡同,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来。在胡同里条小死巷里,有个小门。他被带进去。个不小院子,排北房有十多间,象兵营,排南房有七八间,象是马棚改造。院中是三合土砸地,很平,象个小操场。刚进门,他就听到有人在南屋里惨叫。他本走得满头大汗,听见那惨叫,马上全身都觉得凉。他本能立住象快走近屠场牛羊似那样本能感到危险。宪兵推他把,他再往前走。他横心,抬起头来。"至多不过是死!"他口中念道着。
到尽东头间北屋里,有个日本宪兵搜检他身上。他只穿着那身裤褂,件大衫,和只鞋,没有别东西。检查完,他又被带到由东数第二间北屋去。在这里,个会说中国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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