桐芳是冠家里最正面注意国事人。她注意国事,因为她自居为东北人。虽然她不知道家乡到底是东北哪里,可是她总想回到说她言语人们里去。她还清楚记得沈阳"
约翰,在英国府住惯,晓得怎样称呼人。他口个"所长",把大赤包叫得心中直发痒。
晓荷见太太照旧喜欢约翰,便也拿出接待外宾客气与礼貌,倒好象约翰是国际联盟派来。见过礼以后,他开始以探听口气问:
"英国府那方面对上海战事怎样看呢?"
"中国是不会胜!"约翰极沉稳,客观,象英国贵族那冷静高傲回答。
"噢,不会胜?"晓荷眯着眼问,为是把心中快乐掩藏起些去。
易打伤人。现在,羞恼成怒,他瞪眼。
丁约翰不上当,急忙走开。他知道在言语上占上风,而又躲开老刘拳脚,才是完全胜利。
刘师傅气得什似,可是没追上前去;丁约翰既不敢打架,何必紧紧逼迫呢。
小文揣着手,动也不动立在屋檐下。他嘴中叼着根香烟;烟灰结成个长穗,点点往胸前落。他正给太太计划个新腔。他没注意丁刘二人为什吵嘴,正如同他没注意上海战事谁胜谁败。他专心志要给若霞创造个新腔儿。这新腔将使北平戏园茶社与票房都起些波动,给若霞招致更多荣誉,也给他自己脸上添增几次微笑。他心中没有中国,也没有日本。他只知道宇宙中须有美妙琴音与婉转歌调。
若霞有点伤风,没敢起床。
丁约翰点点头。
晓荷送给太太个媚眼,表示:"咱们放胆干吧,日本人不会时半会儿离开北平!"
"哼!他买,可卖女儿!什玩艺儿!"桐芳低声而激烈说。
"不能嫁那个人!不能!"高第哭丧着脸说。那个人就是李空山。大赤包所长拿到手,李空山索要高第。"可是,光发愁没用呀!得想主意!"桐芳自己也并没想起主意,而只因为这样说才觉到"想"是比"说"重要着许多。
"没主意!"高第坦白说。"前些天,以为上海打胜,象李空山那样玩艺儿就都得滚回天津去,所以不慌不忙。现在,听说上海丢,南京也守不住……"她用不着费力气往下说,桐芳会猜得出下面话。
小文,在丁刘二人都走开之后,忽然灵机动,他急忙走进屋去,拿起胡琴来。
若霞虽然不大舒服,可是还极关心那个新腔。"怎样?有吗?"她问。
"先别打岔!快成!"
丁约翰拿着黄油。到冠宅去道喜。
大赤包计算番,自己已是"所长",是不是和个摆台平起平坐呢?及至看到黄油,她毫不迟疑和约翰握手。她崇拜黄油。她不会外国语,不大知道外国事,可是她常用黄油作形容词——"那个姑娘脸象黄油那润!"这样形容使她觉得自己颇知道外国事,而且仿佛是说着外国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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