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赤包似怒非怒,似笑非笑插嘴:"所长太太!不!干脆就是所长!"
晓荷笑着,身子扭咕,甜蜜叫:"报告所长!东阳来给你道喜!"
东阳扯动着脸,立起来,依然没找到话,而只向她咧咧嘴,露出来两三个大黄牙。
"不敢当哟!"大赤包依然不往起立,象西太后坐在宝座上接受朝贺似那毫不客气。
气,他想自己也不该老实过火。囔着鼻子,他回答:"牛郎老婆!"
东阳恍然大悟:"呕!管女戏子!牛郎织女天河配,不是出戏吗?"这样猜悟出来,他就更后悔不早来请教关于唱戏事;同时,他打定主意:假若冠先生肯入新民会话,他应当代为活动。冠宅门外刚贴好红报子使他这样改变以前主张。刚才,他还想只从冠先生谈话中得到些知识,而不把他拉进"会"里去;现在,他看明白,他应当诚意和冠家合作,因为冠家并不只是有两个钱而毫无势力——看那张红报子,连太太都作所长!他警告自己这回不要再太嫉妒,没看见官与官永远应当拜盟兄弟与联姻吗?冠先生两臂象赶鸡似抡动着,口中叱呼着:"走!走!把耳朵都吵聋!"而后,把已握热二毛钱扔在地上:"绝不再添!听见吧?"说完,把眼睛看到别处去,教花子们晓得这是最后次添钱。
花子们拾起二毛钱,嘟嘟囔囔走开。
冠晓荷眼看到蓝东阳,马上将手拱起来。
蓝东阳没见过世面,不大懂得礼节。他处世诀窍向是得力于"无礼"——北平人礼太多,见到个毫不讲礼便害怕,而诸事退让。
冠先生决定不让东阳忘礼。他拱起手来,先说出:"不敢当!不敢当!"
东阳还没想起"恭喜!恭喜!"而只把手也拱起来。冠先生已经满意,连声说:"请!请!请!"
二人刚走到院里,就听见使东阳和窗纸齐颤动声响。晓荷忙说:"太太咳嗽呢!太太作所长,咳嗽自然得猛些!"
大赤包坐在堂屋正当中,声震屋瓦咳嗽,谈笑,连呼吸声音也好象经由扩音机出来。见东阳进来,她并没有起立,而只极吝啬点下头,而后把擦着有半斤白粉手向椅子那边摆,请客人坐下。她气派之大已使女儿不敢叫妈,丈夫不敢叫太太,而都须叫所长。见东阳坐下,她把嗓子不知怎调动,象有点懒得出声,又象非常有权威,似乎有点痰,而声音又那沉重有劲叫:"来呀!倒茶!"东阳,可怜,只会作几句似通不通文句蓝东阳,向来没见过有这样气派妇人,几乎不知如何是好!她已不止是前两天她,而是她与所长之"和"!他不知说什好,所以没说出话来。他心中有点后悔——自己入新民会时候,为什不这样抖抖威风呢?从个意义来说,作官不是也为抖威风?
晓荷又救东阳。他向大赤包说:"报告太太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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