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是有意,还是无意,冠先生交朋友似乎有个定方法。他永远对最新朋友最亲热。这也许是因为有所求而交友缘故。等到新劲儿过去,热劲儿就也渐渐消散,象晾凉馒头似。
现在,蓝东阳是冠先生宝贝。
即使们知道冠先生对最新朋友最亲热原因,们也无法不钦佩他技巧。这技巧几乎不是努力学习结果,而差不多全部都是天才产物。冠先生最见天才地方就是"无聊"。只有把握到切都无聊——无聊啼笑,无聊问答,无聊露出牙来,无聊眨巴眼睛,无聊说地球是圆,或烧饼是热好吃……才能见如故,把个初次见面友人看成自己亲手足般,或者比亲手足还更亲热。也只有那在什有用事都可以不作,而什白费时间事都必须作文化里,象在北平文化里,无聊天才才能如鱼得水找到切应用工具。冠先生既是天才,又恰好是北平人。
相反,蓝东阳是没有文化,尽管他在北平住过十几年。蓝先生野心很大。因为野心大,所以他几乎忘北平是文化区;虽然他大言不惭自居为文化工程师,可是从生活上与学识上,他都没注意到过文化内容与问题。他所最关心是怎样得到权利,妇女,金钱,与个虚假文艺者称呼。
因此,以冠晓荷浮浅无聊,会居然把蓝东阳"唬"得楞楞。凡是晓荷所提到烟,酒,饭,茶作法,吃法,他几乎都不知道。及至冠家酒饭摆上来,他就更佩服冠先生——冠先生并不瞎吹,而是真会享受。在他初到北平时期,他以为到东安市场吃天津包子或褡裢火烧,喝小米粥,便是享受。住过几年之后,他才知道西车站西餐与东兴楼中菜才是说得出口吃食。今天,他才又知道铺子中所卖菜饭,无论怎精细,也说不上是生活艺术;冠先生这里是在每碟咸菜里都下着番心,在杯茶和盅酒色,香,味,与杯盏上都有很大考究;这是吃喝,也是历史与艺术。是,冠先生并没有七盘八碗预备整桌酒席;可是他自己家里作几样菜是北平所有饭馆里都吃不到。除对日本人,蓝东阳是向来不轻于佩服人。现在,他佩服冠先生。
在酒饭之外,他还觉出有股和暖风,从冠先生眼睛,鼻子,嘴,眉,和喉中刮出来。这是那种在桃花开时候风,拂面不寒,并且使人心中感到点桃色什而发痒,痒得怪舒服。冠先生亲热周到使东阳不由要落泪。他向以为自己是受压迫,因为他文稿时常因文字不通而被退回来;今天,冠先生从他进门便呼他为诗人,而且在吃过两杯酒以后,要求他朗读两首他自己诗。他诗都很短,朗诵起来并不费工夫。他读完,冠先生张着嘴鼓掌。掌拍完,他嘴还没并上;好容易并上,他极严肃说:"好口歪!好口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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