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先生慢慢好起来。日夜里虽然还是睡时间比醒时间多,可是他已经能知道饥渴,而且吃相当多。瑞宣偷偷把皮袍子送到典当铺去,给病人买几只母鸡,专为熬汤喝。他不晓得到冬天能否把皮袍赎出来,但是为钱先生恢复康健,就是冬天没有皮袍穿,他也甘心乐意。
钱少奶奶,脸上虽还是青白,可是坚决拒绝李四大妈照应,而挣扎着起来服侍公公。
金三爷,反正天天要出来坐茶馆,所以早晚必来看看女儿与亲家。钱先生虽然会吃会喝,可是还不大认识人。所以,金三爷每次来到,不管亲家是睡着还是醒着,总先到病榻前点点他四方脑袋,而并不希望和亲家谈谈心,说几句话儿。点完头,他拧上袋叶子烟,巴唧几口,好象是表示:"得啦,亲家,你事,都给办!只要你活着,心就算没有白费!"然后,他红脸上会发出点快活光儿来,觉得自己辈子有件值得在心中存记着事——发送女婿,亲家母,还救活亲家!
对女儿,他也没有多少话可讲。他以为守寡就是守寡,正象卖房就是卖房样实际,用不着格外痛心与啼哭。约摸着她手中没钱,他才把两三块钱放在亲家床上,高声仿佛对全世界广播似告诉姑娘:"钱放在床上啦!"
当他进来或出去时候,他必在大门外稍立会儿,表示他不怕遇见冠家人。假若遇不见他们,他也要高声咳嗽两声,示示威。不久,全胡同里小儿都学会他假嗽,而常常在冠先生身后演习。
冠先生并不因此而不敢出门。他自有打算,沉得住气。"小兔崽子们!"他暗中咒骂:"等着你们冠爷爷,旦得手,要不象抹臭虫似把你们都抹死才怪!"他奔走,在这些日子,比以前更加活跃许多。最近,因为勤于奔走缘故,他已摸清点政局来龙去脉。由位比他高明着许多倍小政客口中,他听到:在最初,日本军阀愿意把华北切权利都拿在自己手中,所以他们保留着那个已经破碎不全华北政务委员会。同时,为维持北平城治安,他们从棺材里扒出来几个老汉*组织起维持会。其实维持会只是个不甚体面古董铺,并没有任何实权。那真正替敌人打扫街道与维持秩序,却是市z.府。在市z.府中,天津帮占最大势力。现在,山东,河北,河南,山西,敌军都有迅速进展:敌军既不能用刺刀随在每个中国人背后,就势必由日本政客与中国汉*合组起来个代替"政务委员会"什东西,好挂起五色旗来统治整个华北,好教汉*们替"皇军"使用军用票,搜刮物资,和发号施令。这个机构很难产出,因为日本军人根本讨厌政治,根本不愿意教类似政治东西拘束住他们肆意烧杀。他们在找到完全听他们话,同时又能敷衍中国百姓,汉*以前,决不肯轻意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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