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四爷对西半城中医,闭眼想,大概就可以想起半数以上来。他们住址,和他们本领,他都知道。对于西医,他只知道几位姓名与住址,而点也不晓得他们都会治什病。碰两三家,他才在武定侯胡同找到位他所需要外科大夫。这是位本事不大,而很爱说话大夫,脸上很瘦,身子细长,动作很慢,象有口大烟瘾似。问李四爷几句话,他开始很慢很慢,把刀剪和些小瓶往提箱里安放。对每件东西,他都迟疑不决看再看,放进箱内去又拿出来,而后再放进去。李四爷急得出汗,用手式和简短话屡屡暗示出催促意思。大夫仍然不慌不忙,边收拾东西,边慢慢说:"不忙!那点病,手到擒来,保管治好!不完全是西医,也会中国接骨拿筋。中西贯通,决误不事!"这几句"自介绍",教李四爷心舒服点。老人相信白药与中国接骨术。
象是向来没出诊过似,大夫好容易才把药箱装好。他又开始换衣服。李四爷以为半夜三更,实在没有打扮起来必要,可是不敢明说出来。及至大夫换好装,老人觉得他忍耐并没有白费。他本来以为大夫必定换上身洋服,或是洋医生爱穿件白袍子。可是,这位先生是换上很讲究软绸子夹袍,和缎子鞋。把袖口轻轻,慢慢,卷起来,大夫神气很象准备出场说相声。李四爷宁愿意医生象说相声,也不喜欢穿洋服假洋人。
看大夫卷好袖口,李四爷把那个小药箱提起来。大夫可是还没有跟着走意思。他点着支香烟,用力往里吸,而后把不能不往外吐点烟,吝啬由鼻孔里往外放;他不是吐烟,而象是给烟细细过滤呢。这样吸两口烟,他问:"们先讲好诊费吧?先小人后君子!"
李四爷混辈子,他办法永远是交情第,金钱在其次。在他所认识几位医生里,还没有位肯和他先讲诊费。只要他去请,他们似乎凭他年纪与客气,就得任劳任怨,格外克己。听这位象说相声医生这句话,老人觉得有点象受污辱。同时,为时间关系,他又不肯把药箱放下,而另去请别人。他只好问:"你要多少钱呢?"这句话说得很不好听,仿佛是意在言外说:"你不讲交情,也犯不上再客气!"
医生又深深吸口烟,才说:"出诊二十元,药费另算。""药费也说定好不好?归包堆,今天这趟你共要多少钱?"李四爷晓得八元出诊费已经是很高,他不能既出二十元诊金,再被医生敲笔药费。没等大夫张口,他把药箱放下。"干脆这说吧,共拢总,二十五元,去就去,不去拉倒!"二十五元是相当大数目,他去年买那件小皮袄连皮筒带面子,才共用十九块钱。现在,他不便因为嘎噔价钱而再多耽误工夫,治病要紧。好在,他心中盘算,高第那点钱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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