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母,让来!”卫真赶过来,拿起研石碾起墨粒,便碾边和柳夫人相视偷笑。
在狱中时,司马迁腹稿已经熟拟不少,文句流水般涌泻而出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,凝神聚精,下笔如飞,全然忘记周遭切。
然而当他写到淮南王刘安时,忽然停住笔。
柳夫人正提着壶轻手给他斟水,卫真也正忙着调墨,见他抬起头,两人都停住手,起望向他,却都不敢出声。
神色微变,脸现愧色,犹豫片刻,才答道:“御史大夫杜周传令,命将驩儿送到长安——”
司马迁将史记书简搬回家。
现在这些史简不必再掩藏,卫真乐呵呵将它们卷卷整齐排放在书架上,司马迁坐在边,呆望着,心绪如潮。
命运如此翻覆,让他有些不知所措。升任中书令,于他非但不是喜事,倒像是嘲弄,就如打残条狗,而后丢给它块肉。狗或许会忘记旧痛,安享那块肉,但人呢?何况天子连丢给他两块肉,官位高升是块,续写史记是另块。纵使他不屑第块,那第二块呢?
他觉得自己真如那条残狗,嗅望着地上肉,怕鞭子棍棒,不敢去碰那肉,但腹中饥饿,又舍不得弃之离去。
司马迁转头问卫真:“你还记不记得淮南王刘安事?”
卫真忙道:“记得,那次回京路上咱们提到过他。”
司马迁低头沉思片刻,淮南王档案在宫中,不过父亲或许会留下些评述,于是便起身到父亲藏书书柜前,找到元狩年间记录,抽出卷正要查看,卫真凑过来道:“主公是找刘安记录吗?去年没事时,已经找过,在这里——”他抽出另卷,展开竹简,指着道:“都查过,只有这句。”
司马迁看,上面那句写着:
淮南王谋反,惟见雷被、武被、刘建三人状辞,事
柳夫人轻步走过来,司马迁忙假意展开卷书看。柳夫人略停停,注视片刻,随后转身走到书架边,伸手轻抚那些史简,轻声感叹道:“十年心血总算没有白费,终于又都回来。谁能想到这半架书简,竟装着几千年古史。多少圣王,bao君、贤良*佞,全都成白骨,化作土,魂却全都聚在这些书简里。还有半世事风云、豪杰英雄等着被收藏到这里。当今世上,读书写文人无数,却唯有你能完成得这桩伟业,能为你之妻,替你碾墨洗笔,在万千女子中,也算无上之福。”
司马迁知道妻子看破自己心事,在宽慰自己,暖意如春水般融化他心底坚冰。而且妻子这番言语,绝不是泛泛空言,能完成史记,就算被残受辱,又算得什?
他长舒口气,年多来第次露出点笑容,向妻子诚恳道:“知道,不会再自寻烦恼,定会完成史记!”
司马迁展开卷空白竹简,挽袖执笔,蘸饱墨,开始书写。
柳夫人走到案边,跪坐下来道:“墨不够,来碾!”说着从墨盒中抓撮墨粒放到砚台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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