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回三个小黄门将他逼在屋角,挥拳动脚殴打他。他被打得站不起身,满头满身都是伤。情急之下,他奋力抓过桌上只瓷碗,朝墙上狠力磕,磕出片半月碎瓷。他尖叫着挥动那瓷片,发疯般还击,将那三人连割几道口子,吓得他们全都逃走。连几个假意劝架,实则趁机踢打他,也起哄散。从此他得个“李碗片”名号,那些小黄门再也不敢欺辱他,他也才领会到狠好。
不过李彦轻易不发狠,只尽力求自保,能藏则藏,能绕则绕,实在躲不过,才拼力发狠。有这狠打底,更难有人与他
其进锐者,其退速。
始虽勇于济,不能继续而终之,无所往而利也。
——程颐《伊川易传》
李彦急便会咬牙,上下牙不住狠力叩响抵死,像是在咬块顽筋。
他这咬牙习性自幼便有。他家原是冀州乡里五等下户,只有十来亩田,上头已有两个哥哥,再多便无力养活。他娘却接着生下个女儿,女儿更难养活,养大也是别家人,因而诞下来才哭两声,便狠心溺死在盆子里。过两年,又生出他,又得溺死,他爹终于没能狠下心,恨骂着留下他。
从两岁多得自家吃饭起,他便得尽力去和两个哥哥抢食,可哪里抢得过?略好些吃食,才瞅见,还未伸出匙儿,便已进两个哥哥嘴里。爹娘也忙着自家抢,哪里顾得上他?因而每回吃饭他都不肯坐,抓着匙儿,伸出手,睁大眼睛候在桌边。他娘才将菜碟摆到桌上,他立即去满满舀大匙,倒进自己粥饭碗里,紧忙又去抢舀,连抢三匙,才肯住手。若再多抢,不但爹娘要骂,两个哥哥也饶不过他。
其实那时哪里有甚菜肴,常年不过些酱菜盐豉,再配些自种菜蔬,逢到年节才见些荤腥,因而肚里年到头常常饥馋,见着能进嘴,抓来就咬。连衣角、蚕茧、木棍、门框、桌角都忍不住去咬,从里头咂出些咸辛滋味。实在寻不见可咬,便叩着牙齿空咬。空咬时,心里念着肉,各般烧煮腌腊肉,若念得入神,竟真能咬出油荤香气。
等进到宫里,其他孩童都在哭,他却在笑。虽断根、挨痛,可再不必愁吃。那时他想,这世上哪有大过吃?后来,等顿顿都能饱足,习以为常时,他才发觉,这世间有更大饥馋,如钱财,如权势。
他自小抢饭练得本事,在这宫里竟有大用场。那些内侍,高阶如同爹娘,中阶如同哥哥,个个都不能触惹,而他早已熟习如何避怒讨欢,去争得自家那三匙好菜。唯不同者,当年在家中,底下只有他个,而这宫中,与他般者上百成千,人人在与他争抢,因而,下手不但要快,更得狠。他性分中却缺这狠字。
起先他只尽力窥探上司喜好,极力寻机讨好,却忘身边那些同辈。得赏,也不知遮掩,反倒四处炫耀,结果招来同辈嫉恨,或使绊,或毁谤,甚而起寻过围攻他。他挨几回打、受过几次陷后,才渐渐醒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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