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,他又瞧见那头狂牛将两块才长苗地踩得稀烂。这乡田地,吴喜才记得最清。他知道这两块田分别是庄大武和何六六。个最善治田,吴喜才直嫉妒不已;个快饿死病婆娘般,时时哭哭啼啼,吴喜才最厌,见便想顿孤拐打烂他嘴。如今两个人凑到起,毁作处,他瞧着那田烂得不成模样,心里忍不住暗乐。
而后,他又眼瞧见马良从那草棚子后头钻出来。此人吴喜才最最厌恨,成日间像个妇人般缩在屋中,手脸也细白得像个妇人。自恃读些书,冷着个面孔,见长者,从来不知恭敬。而最令吴喜才气恨是,无论他如何打探,都探不出马良丝污迹来。唯让他欣慰则是,这个书呆子被丢在冷窖里,至今都考不中。吴喜才没想到终于等到今天,马良竟从那草棚子里钻出来,这书呆子在这里做什?他立即记起,将才绕过来时,瞧见个妇人背影,从田埂上慌慌忙忙跑远。那妇人难道也是从这草棚子里钻出来?他们两个在这里偷会?只可惜,将才只顾着来看牛,没留意那妇人,想不起是谁家。
他正恨得要跺脚,却见那棵柳树竟然倒过来。
去其所居而复归,亡其所有而复得,谓之复。
必尝去也而后有归,必尝亡也而后有得。
无去则无归,无亡则无得,是故圣人无复。
——苏轼《东坡易传》
那棵柳树倒下时,吴喜才和同伴刚走到这附近。
吴喜才已年过六十,是这村里二等户,家中有上田近三百亩。闲常无事,最爱打探人家私情秘闻。他也知道别人在背后唤自己“吴喜豺”,心里自然极不痛快。不痛快,便更爱去探出这些人阴事。
今天,他和同伴原在河岸边走,听到那头牛狂哞个不住,有些好奇,特地绕过来瞧。没想到这里比元宵傩戏还热闹。
先是眼看到那头牛尾巴上燃团火,却被牛绳扯住,挣不脱,便在那两块田间疯般腾跳冲奔。那牛角涂红,拴红绸带,原来是郑五七牛。
吴喜才直在疑心郑五七那两头牛来历,四处细细打探番,却只探到郑五七那天帮王豪赶牛回来,而后牵两头回自己家。郑五七家里衣无两件、粮不满缸,哪里买得起牛,更何况两头,自然是从王豪那里租。瞧着郑五七每天牵着那两头牛,眼底无人、鼻孔望天样儿,吴喜才恨得几瓣老牙能咬出血来。
王豪死后,吴喜才越发受不得,特地跑去问王小槐。那丑猴儿当时却只顾着用弹弓满院子追射几个仆佣,见他问,皱起鼻头说句:“缺牙老兔子,干你鸟事?老口水流地,脏家门槛!”转头又去追那几个仆佣。吴喜才臊得满脸羞,只得转身离开,嘴里不住痛骂着合该你家牛被人骗,家底被人谋骗光才是好场报应。骂过之后,终还是受不得郑五七那穷汉白得两头牛,却又没凭没据,只能白恨许多天。这时看到那头牛被烧得狂跳,他心里才略解解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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