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盥左手铜盆,右手长勺,如盾矛,王盆手里却只有只瓷碗。兵器上便已尽输,加之王盥手狠脚快,乒乓噼啪间,王盆便已重挨数下,大瓷碗也被打落摔碎。
这时,亲族们闻声,纷纷跑出来,忙拉拽劝止。王盆身上伤痛,心内更加怒焚,知道这战若是这罢休,此后将再难在侧室子弟间抬头。他忙四处急扫,寻找称手兵器,但这前院为过节,清扫得干二净,除两株梨树,再无他物。树枝倒也好,但枝子有些高,跳起来也攀折不到。急怒间,王盆眼瞅见那只元宵桶,桶里冒着热气,仍很烫。他横下
鼻梁,发觉那鼻梁其实是父亲心。他最疼幼子,鼻梁最正;接下来依次是二弟、三妹、二妹;疼得最轻,是大妹,鼻梁也只是原样,并没有更歪。
王盆曾偷偷向母亲诉苦,母亲却说:“知足吧,你没瞧见你二叔是如何打骂王盉?你爹恼极,也不过是将你踢几个滚儿。王盉呢?竹尺、棍棒、板凳、火钳……哪样没挨遍?你听见王盉抱怨过声没?他挨打,还能替他家挣个严父孝子名声,你替你爹挣到过根葱,还是两瓣薤?有在这房里争尺心,不如多去外面争毫。”
王盆听,埋下头,再没言语。从母亲这番话里,他学到两样:再不好,也莫抱怨,这世间本没有公道;若真要公道,此处得不着,就该去别处讨还,讨来分,便赚分。
那时,他“别处”只有两处:处是正室,处是侧室。为争讨,他也渐渐生出两张面孔:对正室子弟,小心讨好,曲意奉承;对侧室子弟,寸土必争,睚眦必报。
时日久,他真成只盆子,朝上时,仰脸虚受,多少嘲辱都能盛纳;朝下时,翻盆盖死,丝光都不肯漏。因此,正室子弟都爱他乖觉灵便,侧室子弟则都怕他心冷手快。
当然,不论正室,还是侧室,还有些人既非爱,也非怕,而是厌他。对此,他自有良策应对。若是正室厌他,他便小心避开,不去触惹;若是侧室厌他,他则浑不介意,那等人无度无量,自恼自愤,合该卑陋世。
在那三槐故宅里时,他始终是侧室子弟中最得意个,别人到不得地界,他常去;别人沾不到油荤,他常舔。
只有个名叫王盥堂弟,让他受过场折辱,至今难恕。
王盥小他三岁,心思深沉,极难看穿。那年正月,族里分赐元宵。照旧例,上头厨房仆妇端来,挨次给各家分舀。但那天那个仆妇使懒,将他们这房元宵全盛在只木桶里,提过来垛在院门边便走,由他们各自分。
王盆当时正要出门,头个瞧见,慌忙奔回家里,寻只最大瓷碗,飞快跑出来舀。哪知王盥也迅即赶到,手里拎着个大铜盆。王盆见那大铜盆,又悔又愤,忙急抢步,去抓木桶里那只长柄铁勺,刚触到勺柄,却被王盥把抢过。王盆越发恼恨,伸手去夺,王盥哪里肯让?两人随即争执厮打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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