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,她将儿子安顿在床上,捂严被子,随即揣钱,从后门出去,硬咬着牙,路跑路哭,赶去抓药。途中,她心里似乎有把刀,刀将她心肠斩断,如同当年生下儿子时,脐带被稳婆剪剪断。她猛然站住,哭叫
“能有啥心思,接人钱串子,不服侍人,难道反倒叫人服侍?你没给生那娇贵命。”她心里暗惊。
“们母女斗这些年气,今天娘不愿再斗。你就容娘多啰噪几句。娘辈子百般不遂心,这些时日,静下来想想,才明白,遂不遂心,都在自家。你若始终强扭着心,那事事物物都扭着,哪里能遂心?好比面铜镜,若是扭斜着,能照见端正好影儿?娘若不是始终硬梗着心肠,哪得那些气?”
“明白就好。明白,便能和爹和和气气过几天顺心日子。”
“娘明白,你也该明白明白。”
“明白啥?”
区区于此,遂成役之劳,岂非人心蔽于好胜邪!
——欧阳修
——清明正午
蔡氏坐在娘家磨坊棚子下,河里闹声如雷,她却点瞧心思都没有。
她摸摸怀里那包砒霜,心里麻乱不止,再坐不住,准备去后院跟爹说声,便回那艮岳宿院,准备下手。可才起身,她娘便回来。大日头下跑趟,她娘有些疲乏,面色干枯,缕头发从鬓边溜下,被汗水粘在额侧,发梢竟已灰白。瞧着那缕头发,蔡氏心里忽然无比难过。娘也曾如桃花般娇艳,到如今却已被挫磨成束枯草。蔡氏眼睛酸,眼泪险些掉落,她不愿被娘发觉,忙侧转身子。
“那外孙,你那儿。”
“你说啥?不明白。”
“你是他娘,是你娘,都是做娘,哪里能不明白这里头苦和难?那孩儿自小那病症,磋磨你那些年,又没丝毫盼头,只能苦挨。虽说是做娘,可也是人啊。是人,便会累,便会厌,想甩下挑不动重担逃开。女儿啊,你得记住,得明白,你从没真盼过儿子死,你只是太疲太累,想躲口气。”
蔡氏听,如同道霹雳裂穿头颅。
那天厢军来拆房,已拆到隔壁第三家,儿子病症偏又发作,她原本要背着儿子去寻郎中,可看儿子那枯瘦小脸,那小命如同风里头挂根蛛丝,眼瞧着便要飘断。这些年,无数郎中都摇头说保不住,她也实在没有气力再这熬下去。个念头忽然从心底闪过:儿子能不能活,看看老天旨意。去抓药,留他在这里,老天若让他活,就让那些拆房厢军发现他。
“如今你连正眼瞧下都不愿?”她娘坐到对面粗木长凳上,强作说笑,语气间却透出许多倦乏、伤怜。
“眼里落灰……”她忙揉揉眼,这才勉强笑道,“得走,怕那些匠师们回得早,要茶要水。”
“女儿,娘将才在路上直在琢磨,有些话娘还是得跟你说。”
“说啥?”
“那几个匠师,你是真心愿意服侍,还是有啥别心思?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