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禾跳下焦船,从木箱里取出根软尺、本验尸簿录、支笔、方石砚、丸墨,拿砚台舀些河水,飞快磨些墨汁,而后将簿录放到木箱上:“烦请程介史记录。”
程门板点点头,但看那木箱太矮,只能蹲下去写,身形难免蠢丑。他暗暗后悔该带胡小喜或范大牙来,却也只能沉着脸蹲到木箱边,拿起笔,蘸饱墨。
姚禾又跨上船去,俯下身边细查,边解说:“尸首六具,均倒于舱中。五具烧焦,具完好。舱室纵长八尺,横阔五尺。男尸,屈膝侧卧,年纪约五十许,头向前梢,距舱门五寸。面向左,背距舱壁七寸……”
查录完尸体位置布列后,姚禾又小心翻检各尸体身上留存物件,样样报给程门板。年轻女子头上银簪支、珠翠三朵、玉篦子把,左中指银戒指枚、右中指青玉指环枚,右腕缠丝银镯子个,这些饰物尽都熏黑。女子面朝壁板侧卧,腰下压着个荷包,只被烧去半。姚禾小心从她身下取出,蓝绸上以绿线绣竹纹,里头装着两小块碎银、两颗橄榄。
姚禾报完,程门板仔细记下,生怕误漏个字。他最爱做便是这事,每回即便不是他亲自抄录,也都在旁紧盯。在他眼里,这每个字仿佛都是颗钉子,将物证牢牢钉在纸上。簿记做得谨细,交至推官那里,审理起来才少疏漏。这些年,他正是凭这谨细,才得官长信
凡世之所贵,必贵其难。
——苏轼
程门板直等到傍晚,才见仵作急冲冲赶来。
那仵作还很年轻,名叫姚禾,今年才继替父职。正月间,程门板有桩小案,便是姚禾去验尸。当时程门板嫌他太年轻,及至勘验起来,却见他极勤谨,心思也细敏,很让程门板意外。
姚禾快步下岸,走到程门板身边,歉笑着拜问过后,立即放下背箱子,走到那只焦船边细细查看起来,从船头至船尾看过遍后,他回头说:“程介史,火势瞧着前后均匀,没有哪里烧得格外重,倒是船舱中间似乎比四周略轻些。”
他回身打开木箱,取出把匕首,俯身凑近船舷,用刀尖戳下去,撬开面上焦木,挖约半寸多深,露出底下原木。他又小心跨上船,避开那六具尸首,蹲在中间处空板,又用匕首去挖,约三四分处,底下原木便露出来。姚禾又蹲到靠外船舷处,继续拿匕首去撬,只二分,原木便已露出。他前后望望,慢慢说道:“这火应该不是从舱室里燃起,而是从外向里。而且,船头船尾是同燃起。船舷靠岸这边烧得深,朝里那边最浅,应该是有人站在岸边,朝船上浇油纵火。”
那个小厮和船主直张着眼在旁边瞧,听到后,起低声惊呼。
程门板则暗暗惭愧,自己只能大致推断这船是有人纵火、通体燃起,却没找见这般确凿证据。他尽力沉着声说:“你再查查那些尸首。”
“这六具尸首可曾动过?”
“只动过中间那具没被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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