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两个在最后头笑,张用在最前头,伴着驴蹄声哼着歪调调,胡小喜和柳七在中间,都言不发。
他们沿着护龙河向南绕过城墙角,向西到南薰门外官道,路上只见到几个夜行人。向南又行几里地,路旁出现片林子。柳七驱驴赶上张用,在前头引路,向左穿进林子间条小道。林子里极幽静,只有驴蹄咯噔咯噔声响,漆黑中那盏灯笼光瞧着也有些幽诡。
阿念浑身寒,有些怕起来,但又觉着异常畅快,像是大夏天钻进漆黑地窖里偷喝冰雪水儿般。犄角儿扯着驴子向她靠近些,她觉得出,他也
令入神,乃到妙处;唯用心不杂,乃是入神要路。
——黄庭坚
阿念骑在驴子上,欢心无比。
自小她就不爱和其他女孩儿们起玩耍,无非是掐掐花、弄弄朵儿、穿穿针线、斗斗嘴儿。尤其那些小气性,蚂蚁头大点事便怄气,她便是瞪裂眼眶子也瞧不出来,为何要怄这些气?但她又不愿像男孩儿们那般粗野顽劣。她好静,却不是女孩儿们那等静;也好动,却不是男孩儿们那等动。她自己也说不清楚,这其中究竟有什分别、自己究竟想要什。她只知道就是不样。正是这不样,让她常常发蒙发怔,旁人瞧着,都说她有些失心症。
她听多,也当真。
后来到朱家,跟朱克柔。有天夜里朱克柔焚起香、烫酒,独自在小院那株梨花树下慢慢啜饮。阿念头次见女儿家吃酒,多嘴惊问句,朱克柔却清淡淡说那句话:“男人爱,若想爱就爱;男人不爱,也想爱就爱。自自在在个人,理会旁人做什?”阿念听,心里顿时开扇天窗般,猛然明白:自己要不样,便是这样不样。不管女孩儿,也不管男孩儿,只管照自己心意活自己。
只是,她没有朱克柔那等天资绝艺,挣不到那些钱,也学不来她那般雅姿傲态。从小到大,事事都难由自己,行动言语都得看旁人脸色。
今晚,跟着张用这样半夜四处乱走,她才觉着自己真正活过来般。她要便是这样,想走便走,想笑便笑。虽然查都是人命凶案,她却丝毫不怕,反倒觉得极有趣。何况身边还有犄角儿。
她从没见过像犄角儿这般实心实意人,每回见到她,犄角儿那眼神都像是双手,又暖又厚实,要把她小心捧住,护惜全天下最珍稀娇贵花朵儿般。阿念自然知道,自己哪里有那珍稀娇贵,甚至丝儿都没有,相反,犄角儿那颗心才是真珍稀。许多回,她都偷偷告诉自己,你不能像小娘子那样要什就能得什,但你好命撞见这颗心,这比金山玉海还值价。就是再苦再难,你也要死死护住。
想到这里,她不由得望向犄角儿,犄角儿也正望向她,灯笼光照不到他们,月光又被薄云遮住,夜色里只隐约看到犄角儿目光闪,阿念心里暖暖漾,抿着嘴偷偷笑起来。犄角儿似乎发觉,也咧开嘴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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