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七知道乌扁担原先并不这样,本是个直性热肠汉子。柳七自己虽是个清冷人,却偏偏和乌扁担这种性子投缘。群同乡故友中,唯独和乌扁担走得近些。乌扁担借钱,他也从没推拒过,只是久之后,难免厌烦。
今天正逢猫窝团每月次聚头,柳七背着营生包袱,早就进城,去见师傅和几个前辈。猫窝团只是个极小行团,那几人又不和气,冷冷淡淡没说几句话,就散。柳七出来后,顺路想来瞧瞧乌扁担,谁知道他竟生出这样事端来。
这两年,乌扁担得钱痨症,正渴钱,难道是贪上那五十两银子?作绝张用刚才说,那小娘子随身还带幅刻丝。柳七头次听说这名字,不知是什。不过瞧旁边老汉和众人那神情和口水,自然极值价,恐怕远过五十两银子。
三年前,他们起来到这汴京城。大家原本都是穷汉,家里能有两贯现钱都算很宽裕。到这京城,不但高楼大店多得数不清,见钱更比这些楼店房舍砖石瓦块还多,谁不眼热心烫?可对他们来说,只能是大火烧空锅——白热干
至,不驱自奔,百试百应。
柳七站在人群里,听到张用这话,不由得暗暗疑心。
他是个猫窝匠,今年二十六岁。穿着身白苎麻旧衫裤,却洗得极净,人也生得白净文弱。背上斜背着个青绸袋子,袋里装着剪刀、针线、竹篾、绢帛,是他营生器具。
柳七知道张用是汴京工匠行有名“作绝”,却有些疯症,不知他讲是不是真话。不过瞧着似乎不假。张用嬉笑着搀住那妇人离开后,柳七身边个豁牙老汉立即口水飞溅大声讲论起来,柳七才知道那丢女子竟也不是寻常民女,织刻丝连当今官家都题诗赞过。
他忍不住凑过去问句:“那两个轿夫叫啥?”
“个叫乌扁担,个叫任十二。”那老汉随口答,又阔谈开去。
柳七虽已疑心是这两人做,真听到两人名字,心里仍然惊。他来这里,正是顺路来寻乌扁担。
乌扁担是他同乡旧友,原名叫乌五,他们几个同乡故友昨天才聚过。见面后,大家听说桩凶案,个个都惊慌无比,早早就散。临走时,乌扁担又跟柳七借十文钱。
钱财上,柳七向来和人划得极清。尤其朋友之间,最怕借钱。对方若不还,讨又不好讨,不讨又闷气。更莫说零碎小钱,过个三两天,对方恐怕就忘。自己心里却平白生个暗疥,说痒不痒,说痛不痛,却始终不畅。因此,他只愿活得如柳永那句词,“雨过月华生,冷彻鸳鸯浦”,清清冷冷,各不相欠。
乌扁担正相反,天挣不到几个铜钱,却伙着那个任十二,吃酒、赌钱、寻妓样不肯漏,钱不够就借,借不但不还,倒像人欠他般,到处跟人使蛮耍赖,粗横得扁担般,人都不唤他名字,只叫他“乌扁担”。为此他不知和多少人结过怨、动过拳。他身板虽壮,脸上、身上被人打瘀伤却几乎没消停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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