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兴过去接过笔,在内侍所指位置签自己名字,又从小内侍手中接过灯笼,心里阵火起,却不能流露,执着灯笼,缓步走开。
那灯笼是长方形,齐腰高,镂花乌骨架,雪白细宫纱,四面各绣着枝桃花。里面是支红蜡巨烛,手臂粗细,三尺多高,周身盘着桃枝浮雕,极精细,花蕊处还洒金。灯笼挑杆是根幽亮乌木,雕着云纹,两端镶银。蜡烛底座安放得虽然十分稳靠,梁兴却怕那火熄,不敢大意。他走到马桩边,只手解开缰绳,提着灯笼,小心上马。不敢快行,缓步驱马向南,往太尉高俅府中行去。
夜色仍浓,四下寂静,满汴京城人都在等候新火。御街空旷,只有他人灯马,马蹄声又格外响。他心里不由得涌起阵怅闷,这怅闷已经郁积几天。
他原本别无所求,只愿活得痛快。后来才觉得,这“痛快”两字其实是世间最难得。今年金明池争标,他率队拔头筹,夺到银碗,次日就被太尉高俅亲自召见。高俅夸奖他两句,赐
禁军殿前、马军、步军三衙,官阶仅次于枢密使童贯和同知枢密院郑居中,按理应该排在第三。梁兴看那队列,第三位置虽然空着,但只有几寸空隙,自己若过去,势必要挤到排第四人,后面连串人都得往后退。
“怎?找不见杆子?没地儿攀爬?”队列中人压低声音揶揄,又是郭沉。
郭沉只是个低阶军官,远没有资格来领新火,应该也是替上司跑腿。梁兴装作不闻,心里却腾起股傲气,既已来,怕什?这些将校,大多不过是论资排辈、逐年升迁起来,能拉开七斗弓恐怕都没几个。帮酸脸猴、嘬奶汉,理他们作甚?于是他挺胸昂头,大步走到队列前第三位那个空隙边。不过,他停在两三步外,没有挤进去,朝着皇门挺身而立。队列中那些人全都望向他,近百人中只有他个人是兵卒,孤兀兀站在边,倒也正合适。只是从来都是众兵拥着将,这样众将列队望着兵,恐怕还没有过。梁兴暗地里觉着有些好笑。
这时,宫门前那位内侍开始高声点名:“知枢密院事童贯!”
排第人应声,报上自己姓名职位,是童贯家臣,他接过笔在簿册上写下名字。宫门内个小内侍已经提盏灯笼出来,交给他。那人恭敬接过,小心提着灯笼走。随后,郑居中儿子也领取灯笼。
那个喊号内侍又高声道:“殿前都太尉高俅!”
梁兴忙应声,走上前去。那个内侍刚才就连看梁兴几眼,这时更用力上下打量。梁兴穿身才领簇新春装,虽然看起来挺拔英健,但毕竟是军卒服饰。
那内侍看后,陡然提高音量,尖声问:“你是哪个?”
“殿前司龙标班教头梁兴,奉高太尉之命,前来领取圣火。”
“高太尉府上竟寻不着个头脚俱全人使唤?”那内侍鼻子里哼声,随即冷声吩咐,“去那里画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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