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钱时,枚铜钱不小心掉落,他弯腰拣起,看着那铜钱,忽然想起市井间传说“母钱”。他原不信这些,但这时望着手里这枚旧钱,不由得有些疑心。这钱铜绿已经有些销蚀,上面刻着当今天子瘦金体“崇宁通宝”四字,由于字体纤细,有些笔画都已磨残。难道这真是母钱?自己昨天下午便丧尽家业,是母钱在提醒?若真是母钱,就该早些提醒。眼下自己文不名,再提醒又有什用?
心虚邪易入,他不由得叹口气。抬眼,见那个
困则刚见掩者也,在难中者也,不可以不动矣。
——王安石
冯赛听到僧榻那头窸窸窣窣声,是小和尚弈心起床穿衣声响,再看窗纸,才微微透亮。他夜都没睡好,十分困倦,却不好再睡,忙也坐起身来。
“春朝尚未晓,正是梦甜时。小僧扰醒冯施主,罪过。冯施主再睡会儿吧。”弈心趿上僧鞋小声道。
“哪里,也该起来。”
弈心轻步出去后,冯赛坐着发会儿怔,才拿过衣服慢慢穿起来。
昨晚家被抄没,他无家可归,本想去寻个客店,但摸身上,只剩三百来文钱。又想去朋友家中寄住几天,但这次事件太大,不知道要拖多久,哪怕朋友不介意,自己早晚出入也不方便。最后,他才想起烂柯寺乌鹭禅师,便徒步出城,来这里借住。幸而乌鹭禅师慨然接纳。只是寺中只有间客房,现住着位老僧,弈心那间僧房,又有个行脚年青僧人寄住,好在是占半间屋通铺,能睡四五个人,三个人睡很宽绰。冯赛便被安排到弈心那间僧房里。对于此时冯赛而言,这已是上好安身处。
坐在僧榻边,借着微光,他眼看到衣襟上有片油污,不知道什时候沾上。往常他每天都要换身干净衣裳,这件却已经连穿三天。哪怕是多年前刚刚来京城头年,他也带几套衣衫,每天轮着换,那时舍不得拿去给洗衣妇洗,便每晚自己搓洗。后来娶邱菡,邱菡比他更爱洁净,天天都让他穿得整洁如新……看着那片油污,冯赛心中说不清是什滋味。
晃眼,想起今年正月十五,他雇辆车,带着邱菡、碧拂和两个女儿去看灯,灯会上有卖油糍糕,他买给两个女儿吃,珑儿小手上满是油,在他衣襟上也抹出过这样片油污……他呆望半晌,眼酸,竟滴下泪来。猛然想起这僧房里还有个寄住僧人,他忙向铺那头望去,还好,那僧人不在,不知什时候起来,早就出去。
冯赛抹掉泪水,深叹口气,抖抖衣服上灰,慢慢穿好,走出僧房。弈心正在清扫庭院,佛堂里传来敲击木鱼声,乌鹭和那位老僧趺坐于佛像前,在修早课。他想自己不能白住在这里,去厨房舀水洗把脸,便出寺门,来到榆疙瘩街关家米店,掏三百文钱买斗米。拎着米袋回来时,见路口有卖菜蔬小贩,摸摸身上,还剩十几文钱,便全掏出来,买捆青菜、几个萝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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