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小说这份工作,是在密室中进行彻彻底底个人事业。独自人钻进书房,对案长坐,(几乎是)从无所有空白之中,构筑起个空想故事,将它转变为文章形态。把不具形象主观事物转换为具备形象客观事物(至少是要求客观性事物)——简单地下个定义话,这便是们小说家日常工作。
“哪里哪里,可没有书房那气派东西。”这说人只怕也不少。其实刚开始写小说那阵子,也没有什书房,就在千谷鸠森八幡神社附近狭小公寓里(如今已经拆除),坐在厨房餐桌前,等家人睡下之后,深更半夜独自面对着四百字页稿纸奋笔疾书。就这样写出《且听风吟》和《1973年弹子球》这两部最初小说。私下里(自说自话地)把这两部作品叫作“餐桌小说”。
小说《挪威森林》开头部分,是在希腊各地咖啡馆小桌上、轮渡座椅上、机场候机室里、公园树荫下、廉价旅馆写字台上写。像四百字页稿纸那种体积偏大东西,不方便随身带着四处行走,于是在罗马文具店里买来便宜笔记本(从前说法叫“大学笔记簿”),用BIC圆珠笔写上蝇头小字。四周座位吵吵嚷嚷,小桌子摇摇晃晃书写困难,笔记本又溅上咖啡;半夜三更,正坐在旅舍写字台前推敲文字,隔着层薄墙,隔壁男女却声势浩大地频掀高潮。总之是历经磨难,吃足苦头。如今回想起来,都成让人笑小插曲,可当时却着实令人沮丧。因为总也找不到固定居所,到后来仍旧在欧洲各地游荡,在各种场所继续写这部小说。那本沾满咖啡(和莫名其妙种种)污渍厚厚笔记,至今仍然留在手边。
然而不论在怎样场所,人们写小说地方统统都是密室,是便携式书房。想说就是这点。
想,人们并不是受人之托才写小说,而是因为有“想写小说!”这种强烈愿望,深刻感受到这种内在动力,才不辞劳苦地努力去写小说。
当然也有人是接受约稿,再动笔写小说。职业作家兴许大半都这做。而多年以来把不受委托、不接稿约,自由地写小说当作基本方针坚持下来。说起来,像这样情况可能比较少见。很多作家好像会接受来自编辑委托:“请为们杂志写个短篇小说吧。”或是:“拜托您给们出版社写部长篇。”故事便从这里启程。像这种情况,通常会约定交稿期限,有时好像还会以预支形式领取定金。
即便如此,小说家仍然是听从自己内心冲动,自发地去写小说,这基本程序并没有任何改变。也许有人号称没有外部约稿和截稿期限这些制约,就无法好好写出小说来。然而,如果没有“想写小说!”这种内在冲动,就算截稿日期催得再急,就算有人把金钱堆在眼前哭诉哀求,也照样写不出小说来。这是理所当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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