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现在天子要封赏勋戚,常常是赐田若干若干亩,获封勋戚大手挥圈走若干亩地时,故意把百姓开垦过田地当成荒地包括进来,从而产生强占百姓土地传闻。
今天这案子苦主何氏妇人家里,八成就是这种情况。想至此处,方应物更头疼。
何家这三十亩地在法律上是比较模糊存在,缺乏明确律例依据支持产权,根本无法可依。但是百姓不会管这些,他们只知道又有权贵霸占良民土地。
现状如此,不可能法治,只能靠人治,在这中间可怎调和才好?方应物隐隐也有些感悟,这亲民官确实难做,原来大明好知县就是善于和这种稀泥知县,正所谓循吏也。
方应物正与娄天化商议时,门外忽有人禀报:“东厂来人,要见大老爷!”方应物不明所以,只能让门子带进来。
对今天收这个状子,方应物真是无可奈何,柿子也要捡软捏,他能捏得动三流勋臣永平伯,但却肯定捏不动这位人称周二老爷国舅。
只要那位以刁蛮、泼辣和护短闻名周太后还活着,估计就没人动得周家,据方知县“回忆”,这位周太后仿佛直活到弘治年间。
此时派出去察看情况衙役回来禀报道:“大老爷!那告状妇人还真在县衙大门外墙角守着,她自带干粮,说案子结果之前就在那里露宿不走。”
这都什人呐?方应物发愁揉揉额头,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,难道自己选择道路错?要是今后被效仿,无数刁民都来找自己撒泼打滚,那青天名号岂不成笑柄?
在后衙,方知县将状词给娄天化看。娄师爷阅过后若有所思地说:“这何氏妇人声称被强占田地,其实也算是不纳钱粮荒地。”
不多时,有位东厂武官被领进来,向方知县道:“奉上谕,将西厂韦瑛等人犯以及案卷移交给贵县,烦请方县尊审理判决。”
方应物吃惊,万分迷惑不解。西厂千户韦瑛等人都是被东厂下手捉走,怎会突然又要移交给自己?再说,让他区区个知县审问厂卫大案,从来没有这个先例。
方知县疑问道:“她自称家里以耕地为生,那三十亩田怎可能是荒地?”
娄天化叹口气道:“话要从头说起,当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难,京城、北直带都是战场,大战之后人烟稀少十室九空,大片田土荒芜。所以太宗皇帝下诏鼓励京郊及北直隶民众开垦荒田,并诏许新开垦荒地永不起科。
因而这批田地六十年来直不曾纳粮,在朝廷图册上和荒地没两样,而且田产归属上也很模糊,到底算是私田还是官田直没个准确说法。”
方应物突然明白,时常听闻京师某某权贵又强占百姓土地,但他直很纳闷,这究竟是怎操作?难道跑到被人家田产上,随便画个圈子就能霸占?
原来问题出在这里。六十年前朝廷以不纳粮好处鼓励民众开垦大量荒地,但却没有明确产权归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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